第五十一章（2 / 2）

廖屿闷哼一声，脚尖将枪踢开，还来不及反击，见又有一队追兵从前方车厢赶来。他只能作罢，揽过莫天天往车后逃去。

“你……没事吧？”奔袭间，廖屿伤口淌出的鲜血流了一路，莫天天见他脸色愈发苍白，慌张地问。

廖屿却仍不管不顾地带着他往前跑，二人终于走到客厢尽头，莫天天以为这下凶多吉少，却见廖屿一把将车门拉开。此时火车已经驶出山地，铁路两侧是一片茂密的丛林。

“我倒数五声，一起跳出去。”廖屿低声道。

“找死吗？！”莫天天惊道。

廖屿忍着痛楚，将莫天天抱在怀中，语气愈发虚弱：“信我。”

信你就有鬼了！

——明明应该这样说才对。

门外的风景飞速地向后退去，他的心跳却仿佛凝结在这一秒。

“五，四，三，二……”

莫天天咬紧牙关，在男人数到最后的数字时，紧闭双眼大叫着往门外一跃！

狂流掠过他眼角眉梢，五感片刻的缺失过后，他却又回到了那个冷硬、却让他无比眷恋的怀抱。

“小心。”廖屿扶住他的肩膀，道：“这山路陡，你注意点。”

莫天天抬头看着他。

凌晨五点的纳加阔特风寒露重，天色是一种油画般浓稠的深蓝。廖屿的脸庞浸没在阴影之中，双目低垂，静静地与他对视。

“呃，抱歉。”莫天天如同触电般弹开身，往后退了几步：“不过说了不用跟着……毕竟你也不像是个会对看日出感兴趣的人。”

廖屿没有回答，迈开脚步继续往观景台爬去。

莫天天看着他沉默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跟上。

为了逃脱廖景的穷追猛打，原本说好要在仰光分头行动的廖屿在阴差阳错中，只能随莫天天飞到尼泊尔。按廖屿的话来说，只要再等两个星期，他们父亲定下的遗嘱便会正式生效，倒是廖景再也无力回天。

虽然莫天天对廖屿这个FLAG制造机说的话抱有十二分的怀疑就是了。

行至半山腰，莫天天往后看去，来时的村庄已经看不清楚了，灌木也愈发低矮。抬起头，干净的天穹像是琉璃灯盏，满布的星辰点缀灯面，静默地旋转着。

走在蜿蜒小路上，原本不发一言的廖屿却忽然开口问道：“你的行程还剩多少？”

“嗯？”莫天天一愣，支支吾吾半天，才说：“这里差不多就是最后几站了。”他顿了顿，问：“你是明天走吗？——不，准确来说，是今天？”

廖屿颔首，低声道：“该见的人都见了，得回去做个了结。”

莫天天“噢噢”地应着，然后并未再多说些什么。

待二人到达位于山丘顶部的观景台时，天际已开始透出朦胧的白色。

莫天天从双肩包里拿出保温杯，倒了杯热茶，递给廖屿，问：“喝一点吗？”

廖屿接过，呷了口，有些突兀地说：“这段时间……辛苦了。”

莫天天连忙摆摆手，道：“不会。何况那群人从我们离开缅甸后就没追过来了，看样子也是放弃了吧？”

廖屿不置可否：“局面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他也无力回天——你已经安全了。”

“说了要你别立FLAG！”莫天天笑着撞了撞他肩膀，走上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这一路上真的跟做梦似的。”

“后悔救我？”廖屿也上来几步，与他并肩看着不远处的巍峨山脉，问。

莫天天沉吟几秒：“后悔？不知道诶——不过这个世界上又没有后悔药可以吃，所以我也不太纠结于这种后不后悔的问题。但至少，我现在能平安站在这里，是你的功劳不是吗？”

“不。很多次都是你自己想办法解的围，与我无关。”廖屿阖上眼，淡淡道。

“难得你夸我。”莫天天赧赧地挠了挠头，笑道：“不过我确实发现自己有成为武打明星的潜力，嘿嘿。”

廖屿侧首睇视着他，平日里总是冷冰冰的脸此刻竟然带了丝隐约笑意，沉潭般的眸子中映着浅浅的星光。他伸出手，犹豫几秒，最终还是将手掌轻轻覆上莫天天的头顶，拍了拍。

掌心的温度从发丝导入脑海，渗进血脉，奔向跳动的心脏。

莫天天第一次体会到，原来世界上有种酸涩，是炽热的。像一团火焰，安静地燃烧着思绪，将外壳层层烧毁，暴露出脆弱的魂魄，然后咚地一声，他的天地之间便只剩下令人眩目的鼓动。

咚咚地提醒着他，这一秒的温度。

莫天天急促了吸了口冰冷的氧气，向后退开几步。

廖屿见他这模样，有些费解地问：“怎么了？”

“啊？”莫天天咽下唾沫：“没、没什么。”

廖屿眉峰微皱，刚想开口，莫天天却忽然反应过来，指着前方，大喊：“快看！”

他刚挪去目光，只见万顷云海，一点红芒初破。不过霎那失神，森森暗夜之中金乌飒沓而至，点亮沉沉万物，将渺小的二人化作苍茫融入生生不息的亘古长谣，唤醒喜马拉雅这位沉眠的神祇，为祂戴上皎皎雪线铸成的纯白冠冕，轻吻祂黑色的眉睫。

饶是一向冷清寡性的廖屿，也被眼前的景色深深震撼。

“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纳加阔特吗？”

莫天天转过身，缓缓道：“它以前是尼泊尔王的隐居地。说是只有被上天眷顾过的人，才能在这终老一生。”

廖屿静静地看着他。

莫天天抬起头，与他对视：

“可我却觉得，能和你站在这里，度过这一秒钟，我就已经满足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