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1)
冬去春回,程默和宜妃宫里的人都混熟了,去宜妃处也越来越频繁。这日刚从宫里出来,正顺着夹道向外走,忽听有人在喊:“薇薇安!”程默听到后抬头一看,从夹道尽头向她走来的是一名高鼻深目的外国人,程默微有些奇怪。
“上帝,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这名外国人激动地走过来向她说出一大串德文。“新教皇加冕礼时我听到你唱赞美诗,实在是太美了,你现在还会去教堂唱赞美诗吗?什么时候去?我可以去听吗?”
程默见他已近语无伦次,先是向他屈膝一礼,用法语答到:“真是抱歉,教皇加冕礼那天人实在太多了,请问你是?”
“哦,哦,对不起,该说抱歉的是我,”这名外国人也换成了法语,“当时人确实很多,我都没来得及跟你介绍我自己,我是德国神甫,名叫魏特,最近刚来到大清国。这里的皇帝召见我说是要讨论数学的问题,却没想到会碰见你。”魏特边说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呢?你还好吗?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还会回法兰西吗?上帝,你都不知道伊莎贝尔公爵夫人有多思念你。”说完,他又靠近了些:“还有可怜的巴蒂斯特。”
在金碧辉煌的紫禁城,在侍卫和宫女太监面前,听到这些熟悉的名字,程默觉得恍如隔世。“他们还好吗?”
“他们……”
本是引着魏特向前走的小太监看他们哇哩哇啦越说越激动,虽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却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只得清咳一声:“神甫,陛下马上就要召见您了,您看?”翻译冲魏特嘀咕几句,魏特连忙说道:“好的好的,薇薇安,”他从怀里掏出新做得名帖,“这是我在这里的住址,你能把你的住址给我吗?见完皇帝我就去找你,我还有许多话想跟你说。”程默摇摇头,看着翻译和太监一个拉一个拽把魏特带走了,边走还边回头看她。程默转身离开,并没有理会宫女嬷嬷诧异的眼神,“哪里还能回去呢?”
“薇薇安,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孩子,你在降生前一定被上帝祝福过。”
“薇薇安,虽然你是我见过的唯一的来自中国的女孩子,但我觉得你一定是中国最美的女孩子。我曾疑惑为什么这世上没有黑色的钻石,原来万能的上帝把它藏在了你的眼睛里。”
“你以后不叫薇薇安,叫程默,万言万当,不如一默,懂吗?以后你不准碰任何关于音乐的东西,否则,我打折你的腿!”
前尘往事如潮水般涌来,程默越走越快,离开了紫禁城。
却说魏特跟着太监进了乾清宫,只见阳光透过高大的镂雕木窗洒在黛青石地板,闪着细碎的金光,桌案上摆着宝石做成的盆景,精美绝伦,角落一个景泰蓝的炉子吐出袅袅青烟,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魏特低头不敢乱看。不一会儿,只见一名太监过来招手叫他进去,他便掀帘进了东屋。此时的康熙正和另一名神甫白晋说话,魏特见过礼后便被赐了座。落座后的魏特偷眼看去,只见康熙帝身材瘦削,头发花白,淡眉细目,薄薄的嘴唇,坐在他左手边的人金发碧眼,正是白晋,而他右手边却是个温文尔雅但贵气十足的年轻人,应该是太子了。康熙和白晋又接上刚才的话题继续讨论,太子还不时的插几句,从他们谈论的内容看,他们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真得钻研了很长时间了。第一次进宫本该十分兴奋的魏特,听着他们的谈话却频频走神。康熙帝察觉到他的异常,起身踱了两步,笑道:“朕听闻魏神甫于算学一道十分精通,朕和白晋讨论半天,不见神甫有任何高见,却是为何?”边说眼光便扫了过来。他的声音并不高,却有一种十分威严的气势。魏特吓得急忙起身拜伏于地:“请陛下宽恕,我刚才在进宫的路上看到了薇薇安,我一直在想,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薇薇安?”康熙有些不解。引着魏特进来的小太监忙上前悄声说到:“魏神甫路上见到的是程默程姑娘。”康熙一笑,问道:“你认得她?”
“法兰西没有人不知道她,便是我在德国也时有耳闻。法兰西国王曾亲口夸她是一只来自神秘东方的夜莺。”
康熙看了魏特半晌,一撩袍子坐了下来,沉声说到:“说下去!”
“她经常会去教堂唱赞美诗,听过的人无不说那是被上帝亲吻过的声音,想必陛下也听过了。”康熙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你且从头讲起,为何她会唱赞美诗。”
“我们那里的人都认为在平安夜那天能够在教堂唱赞美诗的孩子会受到上帝的祝福,也许她的父亲也这么想,所以在她五岁那年第一次送她到教堂唱赞美诗。当时听她唱歌的人无不落泪,后来法兰西国王和伊莎贝尔公爵夫人召见了她,对她十分喜爱,公爵夫人还请了很多音乐家指导她。公爵夫人品味非凡,她看中的音乐家都十分有才华,因此在薇薇安七岁那年做的第一首曲子便轰动了整个法兰西。”
太子眉头微皱,心想为何国王会和一个公爵夫人召见一个孩子,魏特似乎察觉到他的疑惑,连忙解释到:“伊莎贝尔公爵夫人是国王的情人,她主导了一个艺术沙龙,很多有才华的画家,音乐家和诗人都以参加她的沙龙为荣。”
两国风俗相差如此之大,太子和康熙互看一眼,均有些震惊。
“后来呢?”太子忍不住问到。
“就在去年,罗马新教皇加冕,大主教特意邀请薇薇安和一个男孩子在加冕礼上唱赞美诗,加冕礼上很多国家的贵族都去了,其中就有匈牙利的裴多飞王子。他当时还邀请薇薇安同他一起唱赞美诗,却被薇薇安拒绝了。”
白晋忍不住说到:“裴多飞王子暴虐成性,我在家乡时也时有耳闻,薇薇安这样拒绝他,只怕会有危险。”魏特说到:“裴多飞王子倒没有将薇薇安怎样,却将怒火迁移到和她一起唱赞美诗的男孩子身上,他扬言要和那个男孩子决斗,赢的人和薇薇安唱赞美诗。”白晋惊呼:“那裴多飞从小在战场长大,枪法极准,在欧罗巴大陆能赢得过他的人只怕一只手都数不过来,那男孩子恐怕性命不保。”魏特露出一个奇特的笑容:“可是薇薇安却提出她要先和裴多飞王子进行决斗。”一句话引得举座皆惊。
“裴多飞王子当然不同意,他说薇薇安一个女孩子,只怕连枪都拿不稳,怎么能和他决斗。薇薇安却连夜写信邀请几个顶级□□手,并举行了一次射击比赛。”白晋此时已倾身看向魏特,手则紧紧地抓住了扶手。“□□手们知道薇薇安是为了救那个男孩子,在比赛中故意输给了她。她把比赛赢得的奖章和决斗信一起送到裴多飞家里。”白晋仰头大笑:“这下裴多飞王子可没话说了。”他大概也和裴多飞有些过节,此时笑得十分欢快。魏特也笑道:“裴多飞王子气得没办法,如果他真敢和薇薇安决斗,只怕会成为全天下的笑柄,所以他最终撤回了决斗书,灰溜溜的回匈牙利去了。”
“那匈牙利的国王会不会找她麻烦?”太子关心地问到。“薇薇安有法兰西国王护着,而法兰西又是欧罗巴大陆最强大的国家,匈牙利的人也不敢拿她怎样。”魏特笑回到。“只是……”魏特的笑容转瞬即逝:“薇薇安的父亲却似乎对此事非常生气,过了不久,便把薇薇安带走了,再也没有回来。”康熙能够理解作为一个父亲的心情,也猜想大概他为此狠狠收拾了程默一顿,这可能也是为什么自己初见她时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了。魏特又问到:“陛下,不知薇薇安现在会去哪个教堂唱赞美诗呢?”白晋轻咳一声:“魏特,大清国和我们那里的风俗不一样,他们是不会去教堂的。”而后又向康熙施礼:“陛下恕罪,魏特远道而来,尚不清楚这里的风俗,说话有些唐突了。”康熙摆摆手,并不在意,却对程默心存疑问。听到这里太子含笑向康熙建议道:“皇阿玛,景仁宫里有一架西洋琴,据说也是从欧罗巴运来的,只是因无人会弹奏,从来没有动用过,若程姑娘真如神甫所说雅擅音律,应该识得此物,不如请她演奏一曲,也让我们听听琴音如何?”魏特先是不明所以,听翻译讲完后他立刻激动起来:“薇薇安天资聪颖,我们那里的乐器没有她不会弹奏的,太子殿下所说的琴她一定会弹,只望陛下在薇薇安演奏的时候一定召我进来,让我也能听到她的琴声。”说罢,眼巴巴地看着康熙。白晋几要扶额叹息了,他离开祖国之前并没有听说过程默,并不理解魏特为何一提到这个姑娘就像是吃错药一样如此激动,礼节几乎都顾不上了,他生怕触怒皇帝,连自己也要吃挂落,连忙起身向康熙道:“魏特尚不熟悉宫规,说话率直了些,请陛下……”康熙摆摆手:“白晋神甫不必过于拘礼,魏特神甫相必也是痴迷于音乐,因此激动了些。”而后向魏特爽朗一笑:“朕答应你,哪天程默弹奏此琴,朕就把你招来。”魏特连连磕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太子对程默更加好奇,又向康熙建议道:“皇阿玛,那琴已闲置多年,怕是一些零件都朽坏了,儿臣先让一些擅修乐器的工匠来看看,并请程姑娘也一道来,看哪里需要修补一下。”康熙点点头:“此言甚是,等修好后把你兄弟们也都叫来,让他们看看这西洋琴是如何演奏的。”太子点头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