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1 / 1）
不久后，苏培盛给程默递了个信儿，说几日后她的哥哥嫂子会带着小侄子来见她，程默极为兴奋，翻翻这里，看看那里，一刻都静不下心。她想到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小侄子，总要有些见面礼才是，琢磨了半天，便在纸上画了个样子，叫来夏竹：“你把这个样子送到西街的首饰铺，请他照着这个样子打，记住，这个珠子一定要南洋珠，若是他们没有，就问陈老板……”
“程答应！”门外忽传来冯嬷嬷的声音，程默吓得一哆嗦。夏竹想将纸藏起来，却已经来不及了，冯嬷嬷挑帘进来，一眼便看见了夏竹手里的纸。“这是什么？”她劈手夺过来纸，纸上画的是个璎珞的样子。程默赔笑道：“也没什么，我是想做个小孩子的玩意儿给小侄子做见面礼。”冯嬷嬷知道不几日程默的家人回来看她，这两天正忙着给家人备礼，颇有些看不惯她张狂的样子：“程答应，我不管你原先在宫外是什么样子，在宫里就要守宫里的规矩，你这叫私相授受，若是让皇后娘娘发现了，禁足都是轻的。”程默并不懂为什么之前可以现在就不可以，忖度着也许是身份不同的原因，便很抱歉地说：“谢嬷嬷提醒，不知这宫里可有做首饰的地方……”
“程答应！你以为这是在宫外，有钱便可以为所欲为？你品阶低微，造办处怎么可能专门为你打造首饰，不要仗着陛下宠爱，便恃宠而骄……”冯嬷嬷训斥了她足有小半个时辰，把她和夏竹训得灰头土脸，图纸也被没收了。好容易等冯嬷嬷训完走人了，夏竹问道：“主子，您看？”
“算了，便是我没有备礼，我家人也不会和我计较的。”话虽如此说，程默心里还是颇为难过。
程默见哥哥这天，天气晴好，程默一大早便起来梳洗打扮。落霞给她送来衣裳，她看了看，觉得不太合适，便准备自己挑衣服。
“主子，您可是对我选的衣服不满意？”落霞的脸沉了下来。
“呃……”要说程默从小到大没用过这么大牌的丫鬟，但既然是皇后赏下来的，再不好也得欢欢喜喜的接着，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这衣服穿着面圣很合适，但要见我哥哥，还是太……庄重了些。”程默斟酌着用词。
“主子，正是庄重我才让您穿这个，如今便是你亲哥哥也是外人，皇家威严容不得半点儿马虎……”
程默从未觉得落霞的话如此刺心，“我哥哥竟已是外人了么？”她的手紧攥着里衣，刚上身的衣服被压出深深的折痕。
日头逐渐偏西，程默终于等来了哥哥，远远看见哥哥的身影，程默便已泪眼模糊。
“哎呦，我说答应诶，您不能站在这儿，您得在里边坐着，等他们给你施礼，真是小门小户的，一点儿规矩都不懂。”冯嬷嬷道。
程默觉得两腿如灌了铅般，心跳从未如此快过，落霞连拖带拽，将她安置在纱屏后的座位上。
“草民参加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看着哥哥给自己行跪拜大礼，程默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起来吧。”不能再哭了，若是哥哥知道自己哭成这个样子，岂不心疼？程默振作起来：“哥哥家里一向可好？”便是哥哥信里报了平安，她还是想听听哥哥的声音。程霆凝望着纱屏后妹妹的身影：“都挺好的，大哥来信说大嫂又有了身孕，还不知是男是女……”
“咳咳！”冯嬷嬷忽挡住了程默：“程霆，便是隔着纱屏，你也不可如此直视贵人。”程霆气得捏起了拳头，还是吉兰知机，赶紧给冯嬷嬷塞了个荷包：“乡野草民不大懂规矩，还望嬷嬷恕罪。”冯嬷嬷捏了捏荷包，脸色稍霁：“别说我没提醒你们，这见面儿的时间可是有数的，别总说些有的没的。”一句话提醒了程默，她赶紧从身上摸出一张纸来，递给落霞：“要说小侄儿第一次见面，该给些见面礼才是，只是时间仓促，我只画好了样子，还没来得及做。”落霞展开一看，正是昨日刚被冯嬷嬷没收的璎珞图样。原来程默终究没忍住，熬夜又画了一张。落霞看看并无甚不妥之处，便看向冯嬷嬷，冯嬷嬷微微点了点头，落霞便将纸递给了程霆。吉兰抱着孩子到程默近前，程默捏着孩子的小拳头，刚夸了句：“真是个好孩子。”便泪如雨下。
真正是话没说几句，也就是一刻钟的功夫，冯嬷嬷便开始撵人了，程默忍泪对哥哥说道：“既然哥哥已回京城，以后见面的时间有的是，不急于这一会儿功夫。”程霆从未觉得皇权如此可恶，他真想砸了那纱屏，将妹妹带走，吉兰按住程霆的手，向他摇摇头。见程霆久久不说话，吉兰便说道：“望娘娘多保重，我等告退了。”说完，便拉着程霆退了下去。眼见哥哥走远了，程默从纱屏转出，倚门而望，日光一点一点被吞尽，哥哥的身影越拉越长，最终消失，而她，则留在这无尽的黑暗中，至死，方得解脱。程默忽觉心口疼得厉害，喘不上来气，头目昏昏，还是夏竹见她脸色不对，扶着她进屋去了。
马车中，程霆看着妹妹的图样，心如刀绞。妹妹自小娇宠着长大，便是要星星都不敢给月亮，没想到现在进了宫，隔着纱屏，他看到妹妹竟然穿着褪了色的衣裳。虽说皇帝崇尚简朴，但他难以相信已简朴到如此程度。如今妹妹想赏个璎珞都没有，只能画个图样子给他，他绝不相信妹妹说的时间仓促，可现在天真的妹妹居然学会了说谎，她在宫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他紧攥着纸，一大滴眼泪打在了纸上。
“夫君……”吉兰看着他这个样子，心痛不已。她知道他是在心疼妹妹，自小便在京中长大的她，比程霆更清楚，宫中人心险恶，杀人不见血，程默性子单纯，只怕被人吃得连渣都不剩。可事到如今，她只能安慰丈夫：“我父亲在京中做官多年，虽职位不大，却也认识了不少人，我托我父亲找人给妹妹送些银子，让她在宫中也好过一些。”程霆握住吉兰的手：“吉兰，我知道你真心待我，可恨我当年还摇摆不定，若不是妹妹劝我，我……”他一时说不下去，哽住了。吉兰替他拭泪：“妹妹秉性纯良，我相信老天会保佑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