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1)
这些天不少人来拜访,都是村子里的一些村民,关心下李深酒家被水淹了,接我来的那位李大爷送了几只西瓜。有一位老婆婆送了一只小狗幼崽,她说,邵老师从城里来的,这里比不得,没什么好玩儿的,送一只小动物逗逗趣儿。我自是全部感恩地收下了,那只小狗我想着该取个名字,便问了问李深酒。“长命”,他说,“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它就叫长命了。
他们送的东西不算贵重,却都纯粹,我不禁为自己的职责感受到更深层的压力。
其实可以做的事儿有许多。
我白天六点便会起来,树上的鸟鸣是最好的音乐,待到七点左右,带上午饭动身去明天小学,下午太阳快要下山时才回去。我自认为这是十分充实的日子了。只是李深酒这个不及我年长的少年好像永远在忙碌,他较我更早起来准备吃食,烧好饭后又要洗衣服,洗好衣服还要下河去,我虽是做客的,但总觉得不好意思,也常为他的精神而感叹。要说他像什么,像韭菜。
李深酒家的菜园子,里面种着甘蔗、韭菜等一些好养活的东西。虽然现在园子被淹了,但我早些天见李深酒割过韭菜,他不是全部连根拔下来,只是割下一片。
他说:“这菜命贱,种一次就可以吃好多次。”
那儿还有一颗枇杷树,绿油油的叶子还有青涩的枇杷果,我听过“摘尽枇杷一把金”,知道那是个好东西。他和我说,等到了秋天摘下把枇杷摘下来,剥皮洗干净,封到糖罐里,那味儿甜腻死人。
还需要到秋天,我觉得自己等不及。
李深酒见我眼馋,摘了两个下来。现在的果子自然是没熟的,但我耐不住,尝了一口酸倒牙,
差不多十天半个月内,我再没打开过手机。我怕一打开,一下子就回到从前,我一下又变成怪物。
其实我现在仍是只怪物,只是在少年的注视下,披上了人皮。
李深酒见我常坐在台阶的小木凳上看着门前的河水,便问我:“邵老师,你想下河坐船吗?”
我坐过船,在读完研究生回国的那一次,从前我都是乘坐飞机往返,但那一次不知怎么回事想试下漂洋过海的滋味,那是渡轮,除了我吐了整整一天之外,并没有什么新鲜,也是从那次我才知道自己晕船,自此我再没坐过船。但李深酒说的坐船是不同的,我到河边看过停在那儿的木船,就是简简单单的一艘木船,两边儿船尖铺上木板供人坐着,什么装饰都没有。他告诉过我,那船是他爹亲自打的,他们家不仅打鱼,还是做木工的,但他爹走得早,他没来得及学会木工,现在只能靠打鱼来养活自己。
我还是有几分犹豫的,那呕吐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但看着李深酒殷切的目光,又答应了。
下河的那一天我没课,早上起来跟着他一起先去洗了衣服,衣服也是用河水洗的,但不是在门前那儿,而是另一处水面较高的地方,那儿还有平整的台阶。
门前那儿的河比地面低许多,走下长长的石阶,那石阶旁还有树有草,下了石阶然后是石块砂砾的滩,再走几步才能碰到水。
洗衣服那地儿还有其他人,但都是些妇孺,一边用木槌捶打浸湿了的衣服一边儿唠嗑,我们两个男的过去立马受到了他们的热情招呼。
“邵老师也来帮忙洗衣服啊!”
“酒娃子哩你,怎么还让邵老师过来,早说了衣服给我们洗就好,你这娃就不听!”
“邵老师啊,我那长青娃娃功课怎么样喽?”
……
我没这样洗过衣服,更没招架过这么一大堆问候,不知该先回答哪一句才好的时候,李深酒连忙替我答话。
“你们再说下去,邵老师要回去嘞。”
他笑着,乡音软软地说。
我才发现,他在我面前总是固执地坚持着并不标准的普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