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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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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的空气是有些沉闷的,一堆堆杂物闲置成小山,桌上几个没了便签的瓶瓶罐罐,还有一个断了线的座机电话,我不能伸手触及任何地方,我说真的,透过毛玻璃模糊而扭曲的月光下我仍看得到空气中摇动的尘埃,倘若是一伸手,手上就会沾上灰尘,周围的一切都好像慢慢的。我屏住呼吸,像溺水了的小孩,尽力留恋所存的氧气,好像一放松警惕,这楼上的另一个人的气息就会像一条毒蛇缠绕上我的脖颈,那是一种比溺水更令人窒息的痛楚。

他睡着了。

我数着空气中摇动的漂浮物的颗粒。

李深酒睡着前我们还是讲了很久的话的,毕竟没有事情可做,除了交谈实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甚至在话题渐入佳境前我保持着一种面对陌生人的尴尬与无所适从。我们讲了许多,大部分是他在讲,我在听。虽然我表现的不是十分积极,但其实我确是始终处于一种兴奋状态,直到现在,大约半夜三点。

这之前他说了他以前的事。

他说他们家本来是打渔的,但爹娘在他小的时候就去了外地打工,然后总是会带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们村子里没有的东西,他问爹娘是从哪里买的,他们说城里。

我注意到他说城里这个词时有莫名的希冀。李深酒也不能免俗,他也想要光鲜的明亮的,我听到时却没有一种面前人光芒暗淡了些的挫败感,只是疼,心疼。万物总是会向着光的那一面前进,那是本能,连蛾子都免不了,我又有什么资格觉得他黯淡了。他值得好的,从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这么认为。

我没发声,然后他继续说。

“爹爹和娘本来是可以待在家里的,但他们想让我出去,爹说‘出去’的时候我还觉得特奇怪呢,出去不是很容易吗,他们不就出去了吗,后来我才知道他们说‘出去’是什么意思,但那个时候我已经再也没办法出去了。”

“他们出事的时候我在离家几公里的镇子上初中,我寄宿,那时候好像初三来着,快中考了,我很紧张的,因为爹爹说读完初三他们就想办法把我弄到城里去读高中,然后我就特别用功,脑子里好像有根弦崩着……不,扯着我的神经,每时每刻我都疼得头皮发麻,然后我听见电话那头的人说‘你爹娘出事喽’,那根弦一下子就断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瞒你说,我是笑了一阵过后再哭的,旁边的老师还被我的样子吓着了呢。那人跟我说我娘先掉进水里的,然后我爹下去救,然后就一起死了。”

“就是门前的那条河,还好不是客死他乡啦,那时候正赶着过端午,他们就回了趟家,下了趟河,我那时候为了提高成绩留在了学校,然后我又回了家,为了办丧礼。”

“我那时候已经知道屈原了,邵老师你说,是不是屈原水底下几千年瞑不了目,太孤独了,就把我爹娘拉下去了?”

他突然的提问,我却恍若惊醒的梦中人,思绪千万,张了张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见我沉默也不恼,好像他原本就没期待着我能回答似的,他越说越多,就变成了不是在和我讲话,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前面,好像什么都没瞧进眼里,全然是一个人在呓语,说些平时不会说的胡言乱语,这时他的话就不由自主地琐碎且冗长了起来。我还是静静地听,像一个不小心踏进桃源的旅人,小心翼翼地观察,探寻,最后只能离开。胡话总会说完的。

他说完的时候这样结尾:“邵老师你不知道你来了我真的很高兴,你突然出现,又好像给我的生活带来点颜色,你知道像什么吗?像光。哎呀,我也不是说你很伟大,就是总算有点新鲜事儿,我就是怕哪一天我连点向往都没了,然后日复一日地生活,有一天对我儿子说,你要出去。”

他说到这发出轻轻的笑声,喟叹道,“那太可怕了吧。”

“邵老师你呢,你怎么到这来啦?”

这是他的另一个开头,我懂他的意思,经历总是要互相倾诉的,心底突然涌出一股冲动,我想坦白,揭自己的老底,没脸没皮地说自己是被赶出来的,是被抛弃的,是被厌恶的,因为我是……是什么呢……

那心思像烟,霎时是浓的,风一吹又散了。这种想当着别人的面把自己扒光的念头被我及时压了下来,我还是说不出话来。

“没什么。”

只三个字,他起的一个开头被我草草地结束了。

那股冲动还在,只是埋了下来,压抑得我睡不着觉,所以直到现在,凌晨三点,我还是醒着,且将一直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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