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2）

月明星稀，盘山土路，女孩伏在少年的背上，闭着眼睛，紧紧地搂着少年的脖子。

苏逸辰亦步亦趋地跟在少年身后。

八月的风仍是热的，少年的脸上的汗水滚下来，有的滴到路上，有的滴到他的衣服上。

苏逸辰前一天烫伤了手臂，这个晚上又挨了揍，此时走了这么多的路，感觉累得腿都要抬不起来。但是他知道少年更累，少年挨的棍子比他多，又一直照顾着女孩。

从三个人上路开始，那个总是温和地笑着的少年就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他有些害怕。如果不是被周全发现他又一次躲在周家，周全就不会大发雷霆把他拎走，少年不会挨揍，女孩也不会发病。

一切好像都是他的错。

虽然他也不知道他错在哪里，但是他知道一定是他做错了什么。

他不敢跟少年说话，少年一定很生他的气。

少年又一次把女孩往上托了托。苏逸辰终于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角。

“我们休息一下吧？”

少年没有回头看他，语气冰凉：“你要走就跟我走，不走，就自己回去。”

苏逸辰不敢再说话了，他安静地跟在少年身后。

但是少年竟然越走越快，苏逸辰紧紧地跟着他，但是他越来越抬不起腿，迈不动步子，突然，他摔了一跤，他很快爬起来，但是抬头却已经看不到少年的身影了。

苏逸辰很惊慌，他开始拼命地往前跑，但是却一次又一次地摔倒，始终找不到少年的身影，突然脚下一落空！

苏逸辰猛地睁开了眼睛。

昨晚没有拉窗帘，但是没有日光也没有月光照进来。

苏逸辰突然觉得很惊慌，猛地拉开了床头灯，很快又觉得不够，伸手打开了大灯，整个房间霎时大亮。

他的心脏还跳得很快，有一种被挖去了一块的惊恐和空虚感。

他看了看时间，还不到六点，他大概也就睡了三个多小时，但是现在却清醒得过分。

或许是因为刚从被窝里钻出来，也或许是因为正处于“黎明前的黑暗”时分，他觉得屋里有点冷，他把中央空调的温度上调，又披上了一件毛毯，站到了窗前。

天上黑乎乎的一团，找不到什么发光体，地上远处倒是有星星点点的灯光，对面的楼也不是全暗的，不知道这些灯光下的人是彻夜未眠，还是像他一样在此时惊醒。

他回想刚才的梦，梦境已经变得更加模糊。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跟周清杨一起徒步从青牛村走到镇上的事情了，有时候他会梦到在周家的时候跟周清杨一起干活，周清杨会笑着喊他“阿辰”，有时候还会叫他“小少爷”。

刚回家的时候，他也梦到过这段路，梦里他一直攥着周清杨的衣角，喊他“清杨”，跟着他走一整晚又一整晚，少年一路都在轻声安慰他，但是今天的梦里，少年清冷，他清楚那个少年是周清杨，又似乎不知道那个少年是谁。

或许是因为周清杨昨天告诉他自己已经改名的缘故？

或许，是因为他发现唐清河其实并不想见到他？

当年他原本是被卖到了孙家，孙家有一对老夫妇，一个傻儿子已经四十出头了，本来也像当年的周家一样买了个媳妇，这媳妇能干，却嫌弃孙家儿子傻，不喜欢与他同房，一直没有孩子，便又把苏逸辰买了过去。

那时候苏逸辰已经十二岁，一般人家不会买这么大的儿子，但是孙家的老头重病在床，儿子又傻，便想要买个大一点的能干活。苏逸辰一路上已经被打怕了，到了孙家也是听话，但是苏逸辰原是个富家少爷，看上去身体结实，实际上什么活都没干过，什么都做不来。

苏逸辰到了孙家没两天，孙家儿子儿媳上山干活，傻儿子就摔断了腿，苏逸辰又不会伺候，孙家便更加觉得这孩子买得晦气，家里两个卧床的男人等着伺候，哪还有功夫照顾他，于是便把苏逸辰赶了出去。

那天周清杨上山摘野菜，回来看到他傻坐在村头，便把他带回了周家。

人贩子说他叫辰辰，孙家买了他，就给他起名字叫孙辰。周清杨知道他是买来的，也知道辰字是从他原本的名字里来的，就不跟别人一起叫他孙辰，只叫他阿辰。

周清杨是第一个叫他阿辰的人。

他跟着村里人叫少年清杨，叫女孩清河。

他们姓周，也是因为村里人叫他们的爸爸周全，他自己猜出来的。

他们从来没有完整地叫过彼此的名字。

但是名字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梦里那个少年，即使没有名字，他也始终知道那是谁。

“唐清河。”

苏逸辰一字一句地喃呢着这个名字。

“当当当”。

苏逸辰猛地回过头去看卧室的门。

空气静谧了很久，那很轻的敲门声没有再响起。

就在苏逸辰开始觉得那声音是他的错觉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同样有些轻飘飘的声音。

“你醒了吗？”

苏逸辰一愣，随即冲过去拉开了门。

门外的人看到他，似乎没有很吃惊，有些抱歉似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