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2)
夏虫已经在秋意中丧命。
每一片美丽的红枫背后,都有小小的翅膀或残缺的躯体。
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在每一个夏夜里歌唱,来时大张旗鼓,死时悄无声息。
许维之很想说:“我没有故事。”
但他的身边躺着何狡,一个同样失去了母亲的孩子,他不能让何狡感到绝望。
有时比悲惨的遭遇更让人绝望的,是整个世界仅有你如此。
斟酌良久,许维之缓缓开口:“我的母亲过世很早,当时年纪太小,很多事情已经不记得了。”
不同于许维之的敏感,何狡立刻惊讶地问:“啊?那她是……”
“病故。”
何狡也学着许维之,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很多细节,比如一起吃饭或者玩闹,还有当时的天气……氛围……”许维之的声音像是从远处飘来的,有些不真实。
太不真实了,连许维之自己也这样觉得,“有时候,我会怀疑她究竟有没有来过。”
何狡使劲吸了吸鼻子,激动地反驳:“当然是真的,你还记得那么多细节。”
许维之能想象到他瞪大眼睛的样子,“可我家没有任何有关于她的痕迹。”
何狡不相信:“照片总有吧?”
许维之不假思索地回答:“没有。”
何狡还是不甘心:“逢个年过个节总要去扫墓看望吧?”
这次许维之沉默了,何狡感受到空气的凝固,后知后觉问错了问题。
“墓?她有吗?”许维之像是在问黑暗中的虚无,又像是在问自己,“我不知道,那个男人从来不允许我提起她。”疲倦,那些封尘多年的话,突然被说出口,整个人却并没有因此变得轻松,反而有种强烈的疲倦。
所幸,今晚至此,他还没有后悔说出这些。
何狡应该是更痛苦的那个人,因为他不得不直面那些血淋淋的现实,相比于悄然逝去,血亲之间的杀戮能轻易让人崩溃。
不敢想象何狡的这些年,也无法把那个眼角眉梢都跳跃着光的何狡,和身侧的这个人联系起来。
但此时,何狡其实已经暂时忘记了那些,他正在绞尽脑汁地思考怎样安慰许维之,憋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别伤心了”。
许维之悬着的心这才落回平地,明白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于是没好气地说:“行了,快睡觉,再说下去天都要亮了。”
何狡果然闭了嘴。
又觉得这样似乎有点不近人情,许维之追加了一句:“谢谢你,我好多了。”
他身上穿着何狡的睡衣,洗涤剂的味道淡淡的,手中一抹温软宣示着何狡的存在,当困意终于袭来,意识消退的最后一刻,许维之依稀听见他也说了声“谢谢”。
像两只受伤后的小兽,依偎在一起互相怜惜地舔舐伤口,在这个夜晚找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沉沉睡去。
温暖,困乏,从未有过的放松和舒适,除了有些刺眼的光,惹得人不太安宁。
什么东西动了动,许维之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
睁开眼睛,头脑还有些不清醒,何狡的脸放大在眼前,那么近,连呼吸都交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