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1 / 1)
他眼里水光落下来,如月下草木上的晶莹露水:“对不起。”秦一笑着擦了他眼泪,哄道:“别哭了,我才该哭呢,你怎么还好厚着脸皮给我哭鼻子。”言毕拉着成念回了东厢房,把人按倒床上坐下,见成念止了眼泪问:“哭累了?那睡吧。”
成念低声应了躺下,一夜无梦。
翌日越无瑕与秦一、成念正要用午饭,越无瑕却忽然问道:“怎么不见季荃?”成念笑道:“他有段时间没喝酒……昨晚上就喝多了,又是头晕又是想吐还躺着呢。”
话音刚落,越霄楼便不请自来,问道:“原来是在吃饭,介意多叔叔这么一双筷子么?”越无瑕自然只能道:“叔叔请。”
越霄楼坐下后动了几口饭菜,便问:“我听闻你打算在映雪婚礼上闹一出假死,好自立门户。”秦一有些意外,看了越霄楼一眼,他本以为越霄楼知道后,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没想到直接来挑明了。
越无瑕笑道:“叔叔知道了?”
“叔叔自问待你们姐弟不薄,而今映雪要嫁人,你又有这种想法,为何不能与我商量商量再做决定。何况婚礼上闹这么一出,岂不给你姐姐寻晦气?”他表情诚挚,仿佛的确舍不得越无瑕,又担心闹了婚礼。
越无瑕收敛笑意道:“我心意已决……而且叔叔就不怕我当真反悔。”
“你这孩子,平日里对垂星台的事就不上心,我也不指望你负起多大责任。现下要走,却说得像是我要逼你走一般。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你是我侄子我才管你,若非大哥大嫂走得早,我难道愿意管你还遭嫌?罢了,说再多你也不会听,你走便是,但垂星台大门只要你回来,就会为你敞开。”
他说完叹口气:“我知道你肯定又不高兴听了,我走吧,免得打扰你们吃饭,”又望着秦一、成念道:“本是家丑不可外扬,却还是让两位见笑了。”言毕便起身走了。
越无瑕啜了口茶,嘲讽道:“老狐狸明知道我是走定了,还要来演这么一出,可真是好处名声一个不落。”
秦一又想起来垂星台第一晚,至少若不知内情,他这个外人看来,越霄楼的确是个管不住人却关心小辈的叔叔……倒显得像是越无瑕过于骄纵才闹成这样。
可现下越霄楼明知道越无瑕把要诈死的缘故告诉了他们,却还是来演这么一出,可真是做戏做全兢兢业业了。不知到时婚宴上……越霄楼又会如何演这好叔叔的形象。
江翌还用了三日,几乎翻遍凌云山周围,然李棹歌半分线索也未留下。他便带着沐莹,一边寻合适的虫子打算炼蛊母,一边沿着嘉陵江畔寻人。说是寻人实则不过自我安慰,李棹歌现在什么模样,又把成煦变成了什么模样,他一概不知。可纵然徒劳,他也不敢停下,唯有如此才能稍觉心安。
这日他与沐莹行至白龙渡,便见岸边有火光浓烟,周边围了人群,嘈杂声中隐约传来道士作法的念咒声。沐莹觉得新奇,拉着他非要凑热闹,近了才知道是在超度一落水人的尸身。火光中虽已看不见人形,沐莹还是吓得缩在江翌还背后,只敢探头探脑地看。
待那火渐渐灭了,法事也做完了,周边人群竟爆发出欢呼之声,七嘴八舌说道真是该死,屠了两个村子,伤了白龙渡多人,还好前两日有水贼路过,总算送了这煞神云云。
江翌还不发一言站着,死的人是成煦。他娘是因为反噬太严重,所以放弃了……借刀杀了成煦么?既然是两天前发生的事,那她也许已经回了凌云山。他表情稍稍柔和了些,让沐莹就近在一茶铺里等他。
那火完后的灰烬,被人草草用扫帚扫进一木盒。那人往岸边芦苇丛里浅挖了两铲子,便撒手一埋,转身走了。江翌还大大方方也进了芦苇丛,果然无人注意他,他撕下一块衣料,自土里将木盒挖出包起,便招手让沐莹过来。
两人又往凌云山方向回去,沐莹见他手中东西,缠着问是什么。江翌还被磨的无法:“是刚才烧的人的骨灰。”沐莹一掌将他推了老远:“师兄,你,你怎么偷这种东西?”
他低头不语,眉间又是浅浅一个川字。成煦为他娘所杀……可于他而言,成煦不过是个陌生人,既无仇怨也无恩情,何至于让人死后连坟冢都没有一个。他只能道:“我看这人可怜,想好好葬了他。”
然等他回了凌云山,并未见李棹歌身影,才恍然想到另一种难以接受的可能。他娘以幻蛊操纵成煦去送死,必然会受到强烈的反噬,两人会不会同归于尽了……
他又等了两日,每天在茶肆和凌云山间上下,却仍不见李棹歌回来。成煦已死,她不回凌云山做她的茶肆老板娘,也不回来看看他,又能去哪里?烛火亮到深夜,几乎燃尽,沐莹也早已睡熟。他被巨大的无力感攫住,几乎想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
他忍不住猜测起成念的心思。成夫人与他未能见上最后一面,说到底还是因他与秦一。而今成夫人死了,骨灰散入嘉陵江中。成煦之事又会何时传到他耳朵里?至亲之人接连去世,他却每一个都没见上最后一眼。
成念现在是不是就在担心,久去未归的父亲?兴许隔着这千里之遥,成念也如自己一般彻夜难眠。他眼眶通红,不知是因劳累还是悲伤。长叹一口气,起身拿了纸笔,简要写了几句,便合衣睡了,次日一早将信寄给了成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