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鲁菲诺的启示（上）（1 / 1）

迪兰在乔纳森家无忧无虑地住了半年多，乔纳森仍然像以前一样努力工作，每个月只有月底四五天的时间会回家短暂休息，然后再次回到公路上。迪兰几次试探性地提出想让他不要再这么辛苦工作，心里不仅是希望他能多回家陪自己，更多的则是每次乔纳森不在家的时候，他总是会有些担心，常常拿起手机（是乔纳森淘汰下来的一台旧手机，每次充电只能用半个小时）想给他打个电话，然后犹豫好久又放下，生怕打扰他开车。

“少工作五天可不行，我得养活你这个小混蛋呢。”

乔纳森嘴上这么说，但是每到了休息站都会先给迪兰发条短信，渐渐每个月从原先的只回家一次变成了两次，每次的时间缩短到了三天，不过至少这让两个人都觉得一个月的等待不那么难熬。

有了自己的家之后（迪兰悄悄地把“你家”改口成了“我们家”，乔纳森似乎对此毫无察觉），迪兰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想要把房间收拾整齐。他原先可不是这样的。迪兰从十五岁开始寄住在姨妈家，姨妈对家里的所有物品的摆放位置都有严格的要求，餐具从洗碗机拿出来要用一排挂钩上最左边的一块毛巾擦干，放在右手边第二个抽屉里，勺子在最左，叉子在中间，餐刀在右；盘子一定要按照大小摆放在架子上，大的放在后面，小的放在前面；脏衣服筐里的衣服不能超过一半的高度——然而如果一周之内洗两次衣服，她又会抱怨迪兰不知道节约用水。因此，他有时不得不把衣服筐里的衣服压实以逃过她的责备。迪兰很讨厌她，也很讨厌她定下的规矩。

乔纳森的家里实在和姨妈家没法比较，没有繁冗又容易积累灰尘的窗帘布，没有易碎的瓷花瓶和各种装饰，二楼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旧衣橱，一楼的客厅里空荡荡的，电视放在地上，乔纳森一贯都是坐在楼梯的最低一节看电视和吃饭的。这几个月以来他们添置了很多东西，家里也渐渐有了些生机。乔纳森有一辆老款的雪佛兰皮卡（这辆车年纪快要和迪兰一样大），平时他去拉货的时候这辆车就闲置在房子门前，现在顺理成章地借给了迪兰。最近的洗衣房在四条街以外的地方，迪兰每星期都要把攒的脏衣服装上车拿到洗衣房去洗，然后烘干，回家再慢慢整理。只是他实在不擅长整理，有一次乔纳森也在家时，迪兰把干净的衣服摊在床上一件件叠好，乔纳森在楼下煮了两份虾仁蘑菇意面，上楼准备叫他下来吃饭时，只看见迪兰仰面躺在衣服堆里睡的正香，手里还捏着一条叠了一半的乔纳森的内裤。

乔纳森喜欢整洁，但是也喜欢每次回到家时门口一正一反乱放着的鞋子，桌上喝了一半的饮料，洗手台上没放回原位的剃须刀，打开厨房的锅盖，里面还有一些已经冷了的炒蛋和煎香肠——迪兰只会做这些，每次乔纳森快要到家时，他总要提前打电话给迪兰让他准备晚餐，每一次都会点炒蛋和煎香肠。有几次迪兰打开冰箱才发现家里不但没有鸡蛋，也没有香肠，不得不立刻开车去最近的超市采购，为了能赶在乔纳森回家之前做好晚餐。迪兰每次还会在鸡蛋液里加两匙牛奶——这是和讨厌的姨妈学的，但是乔纳森很喜欢加了牛奶的煎蛋的味道。

但是这样平静的生活在半年后的一天晚上稍稍出了些变化。

这天傍晚，乔纳森回家时顺便检查了已经塞得很满的信箱，一张附近社区大学的招生宣传页吸引了他的注意。乔纳森平时几乎不会去看信箱里的广告，但是这张硬卡片夹在廉价报纸印刷的超市折扣彩页里格外显眼，上面写着9月份招生的信息：无需高中学历即可申请。乔纳森把这张卡片折了两折，塞进了行李包侧面的口袋。

迪兰在家已经提前准备好了炒鸡蛋和煎香肠，还额外做了一道土豆泥。这一次出门乔纳森足足有二十天没回家，一顿晚餐下来，迪兰一直在缠着乔纳森问东问西，手上也不闲着，吃到一半就伸手进乔纳森的衣服里把他摸了个遍。乔纳森看起来有些疲惫，他只是默默地吃着饭，偶尔说上一两句。没有得到乔纳森的回应，迪兰有些失落。他知道乔纳森收工回来的晚上一定都非常劳累，刚刚又冲了热水澡，现在大概只想赶快吃完饭在床上躺下。可是以往乔纳森不管再怎样疲惫，都会面带笑容地听迪兰说话，任由他怎么折腾。今天的乔纳森不只是疲惫，似乎还带着一点……愁容，这可是迪兰从来没见过的。

可能是我惹他不耐烦了吧，迪兰沮丧地想。

迪兰收敛了一晚上，默默收拾了餐具，还帮乔纳森把带回来换洗的脏衣服装进衣服筐里。乔纳森见了，揽过他来，在他头顶上亲了一口。迪兰本以为情况已经好转，然而乔纳森一个人看了一小会电视，也没有叫他一起，更没有再和他说话，就一个人上楼睡觉去了。迪兰在一楼无所事事地转悠了几圈，把厨房的餐具仔细码放整齐，门口的几双鞋整齐排好，然后他拿起吸尘器想要再吸一遍地板，想到乔纳森已经睡下了，才只好作罢。眼看已经过了十二点，迪兰的眼皮也开始打架了，才只好悻悻地去楼上睡觉。

乔纳森背对着他睡的正香，迪兰叹了口气，躺下几分钟，眼睛闭上却又忽然毫无睡意，睁着眼对着窗外婆娑的树影发呆，最后实在忍不住翻过身从背后搂住乔纳森，把脸紧紧贴在他温暖的后背上，听见他的心跳声。

乔纳森动了一下，抓住了迪兰的手，拉到胸前紧紧扣住，人却仍然在睡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