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喘吁吁的吻（1 / 1）

这天夜里，我觉得自己有种病入膏肓的感觉。我什么也不想做，吃过饭就上了床。挂在椅子上的裤子，裤袋里的手机在响，歇了会儿，又响起第二次。我安静地躺在床上。摩西摩西在底下弹着吉他。虽然他大一一开学就报名参加了吉他社，但这么多年来，他总共去上过三次课，也是最初的三个礼拜去的，和交会费的次数相同。之后，他就和吉他社断绝了关系，就像报名只是为了买把破吉他。这时，他在不停地重复着久石让《天空之城》的前两个旋律，这是整首曲子他唯一会弹的部分。

他不是想从这几个重复的旋律中挑出瑕疵，就是在想方设法让这几个简单的旋律重复出复杂的效果。过后，他厌烦了这种单调，开始随意地拨弦。弦外之音都是他近来的心情。听得出来，那是一种毫无章法的悲伤。

在床上躺着，听着吉他断断续续的演奏，这一刻有种想要出走的欲望。去哪里呢？去一个谁也不认识谁也不必在意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而这也是厚朴的想法吗？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如果没有遇到我，他最后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不是去当兵，也会去其他地方做些什么。总之要离开家去做些什么。只不过我推了他一把，让他更坚定了这个决心。正如分析《安娜卡列尼娜》一样，结合社会因素人文背景，我想起了从认识到今晚的整个过程。他的主要矛盾并不在于处理和我的关系发生了冲突，而是整个成长过程中，都埋下了要么毫无知觉地在被安排好的一切中冻藏自我意识，要么在自我意识苏醒的时候去重新开始的隐患。就像原本应该在草原上驰骋的动物一出生就被圈养在笼中，既然他在这二十来年的成长过程中，没有接受过该有的训练，那肯定会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

这样想，心里宽慰了许多。

第二天，吃过晚饭后，给秦朗回了电话。在此之前，也就是昨晚，他打了两通电话。

“有什么事吗？”我问。

“想你了。”光听声音，我就能看到他的那副什么也不在乎的德行，烫得如同马鬃似的长发，莞尔一笑时，两侧脸颊竟然还会有若隐若现的酒窝，衬衫最上方的几个扣子永远只是起到装饰作用。

“现在在哪？”

“篮球场，打篮球。”电话里头传来他把篮球扔到地上，跳上来，又拍下去的声音。

片刻的沉默，我想不出还应该说些什么，正准备挂电话，说：“那就先这样……”

“我在这等你，快点过来。”他打断我，说完之后就挂了电话，连给我考虑的余地也没有。

到了篮球场，由于是晚饭时间，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穿着运动服的男生站在那里练球。球技很好，耍了几个漂亮的动作，在篮下转了个身，跳起来，把球投出去。他朝这边看，把从篮板上弹回来的球扔过来，我这才认出来是秦朗。利落的短发衬出个五官还算精神的少年。身材不胖也不瘦，刚刚好。可能由于头发变少的缘故，眉毛这时候看起来有点多余。左耳戴着个耳钉，在球场的灯光下闪亮。

他取笑我运球的动作太温柔，虽然这样，但还是防得很紧。半蹲着身子，一副对手实力不容小觑的样子。我的球技是那种一目了然的烂，一旦让他运起球来，我就觉得自己是个误闯内线的观众。但他依然全身心投入，打得不亦乐乎。□□运球，转身，上篮。各种花招对他来说就像拨动吉他上的弦，耍起来得心应手。

两个人这样对打了会儿，很快，我就觉得筋疲力尽了，到篮架下，坐在地板上，伸直了两腿。剩他一个人在那边投篮。他将球运到三分线外，酝酿片刻，抓起球投过来，嘴里喊着：“小心你的小弟弟。”

我看到球“咚”的一声，在面前落下，跳起一个两米多的高度，从我的头上跃到后面去。他翘起嘴角，笑着走过来，坐在我边上。这个三分球让我想起了厚朴。

我们看着对方，头靠得很近，然后接了吻。一个冬天傍晚空荡荡的篮球场上，打完球后气喘嘘嘘的吻。一个与感情无关没有归宿的吻。身后响着篮球在地板上越跳越疲惫的声音。

我仰头看着球场上空的灯光，想到昨天也是这个时候，在这里和厚朴道别，连拥抱和一句祝福的话都没有，而今天我却和另一个刚认识几天的男人接了吻，不禁悲从中来，任由眼泪簌簌而下，滴打在地板上。旁边毫不知情的秦朗被吓得忙问怎么了。他笑话我，怎么哭得像个小女孩一样。伸过手来，把我的头按在他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