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郎（3）（1 / 2）

昏鸦踩枯枝，夜里静得紧，仿佛隔着红墙绿瓦能听见寒夜里的捣帛声，衬的轰轰阗阗的车马声愈发洪亮。

宝髻的心一下一下揪着。

虽然从平康坊出来，但她心里清楚，这个时候宫门早已下钥，想要入宫，没有宗室令牌根本不可能进去。

不知何时，她的额间生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宜家从袖兜里掏出绢帕，抬手轻轻地为她擦拭，心疼道：“若是郡王知道您为他这般担心，定然会愧疚不已罢。奴婢虽然人微言轻，可也跟了县主五年了，若不是当年长公主将奴婢从掖庭里讨出来，奴婢此生只怕要老死在宫中了。县主……奴婢真不想看您这般。”

宝髻抬手握住她发的手，死死地盯着她：“我知道，可是我怕、我怕我再也见不到稹哥哥了……”

她含着泪倔犟地不肯哭，宜家缄默不言，只是将宝髻的手紧紧捂住。不知是要将她冰凉的手捂热，还是将她冰冷的心捂热。

只不过这一行要比宝髻所想要顺利得多。

车马徐徐停在安上门，宜家掀帘，宫门士卒并未拦她，倒是直接开了宫门。

宝髻忽然瞧见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宫门后来回踱步。

是她身边的侍婢宜室，不过因为她很少用她便被母亲传唤过去。宜室平日里也辛苦得紧，要在她和母亲之间两边跑。

宝髻虽心中疑惑，但此时宫门敞开，她也不便多言，摆手示意车夫前行。待进去之后请了宜室上车。

宜室被冻的有些瑟瑟发抖，但还是急促道：“县主，郡王此刻在太常寺太医署躺着，公主知道您夜里起身必然要来，怕您莽莽撞撞地入了东宫，便遣奴婢来此候着。”

宝髻闻言，还不等宜家说话，便起身掀帘让车夫改道。

一入安上门便是太常寺，只需再沿左道行个一刻钟左右便可。

宝髻心中忽然悲喜交加。

喜的是马上能见到稹哥哥，悲的是他的伤势。究竟有多重的伤，才让他躺在太医署里不可挪动？

太医署里灯火通明，下了马车宜室便在前面领路。

宝髻只觉得自己步履维艰，不可行动，愈发靠近，愈发心痛。宜家躬身抬手扶着她才加快了步履。

她踏入内间时，母亲正靠着软榻阖眼小憩。

宝髻不敢出声，提着裙摆就奔去了塌前。

李稹约莫正阖眼熟睡，面容干净，发鬓却凌乱些。腹间裹着一层又一层纱布，隐隐约约能见着些血渍，浓郁的血腥味萦绕在她的鼻尖。

宝髻想哭，却哭不出来。心猿意马地想着稹哥哥为何不盖被褥，这样怪让人不好意思的，又容易染风寒。

想着想着就红了脸颊。

她轻轻握住李稹搭在床边的手，有些冰凉，又拿了另一只手，两只手一起捂着，默不作声。

高阳被那边细微的动静吵醒，随手拿了件外衫披上便进来，看着宝髻小小的背影丝毫不诧异，只是低声道：“罗宝髻，你别吵醒了他。”

宝髻一惊，起身过来道：“母亲，你去外间歇着罢，都怪我身子不争气，晕厥过去，不然母亲也不必这般劳累。”

高阳绷紧的脸突然绽出一抹笑：“你即便来了也做不了什么，只能扰了你稹哥哥养伤。”

“谁说的？”宝髻咋咋呼呼，险些惊醒了身后的李稹，反应过来才悄声道，“哼，母亲，你可不要小瞧我！我也是会照顾别人的。”

高阳有些疲累，只是好笑的摸摸她的脑袋，道：“那你去罢，母亲实在是乏极了。”

“嗯嗯！”

宝髻猛地点头，随后转身继续趴在榻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李稹，心中不知盘算些什么。

已经二更二点了。

几个宫婢鱼贯而入，剪了烛火，只留了一两盏灯，内间顿时昏暗下来。烛影摇红，宝髻守在他身边有些困，不多时便磕头如捣，摇来摆去。

宜家正要起身去将宝髻替下来，便见她小脑袋一下子磕在李稹肋骨之上。

“嘶——”

“哎呦——”

宜家僵住了身子。

这下两个人都清醒了。

李稹反应极快一把捏住宝髻的手腕，待看清是宝髻后才松开，只是下手有些重，留了红痕。

宝髻下意识揉了揉红痕一片的皓腕，倒是不大在乎，扑上去歉疚道：“稹哥哥，对不起……”

“无妨。”

李稹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让她安心。

宝髻挽着他的右臂，泪眼汪汪道：“稹哥哥，你疼吗？我给你呼呼……”

才说着便凑上去一通呼气。

李稹有些痒，轻轻推开她的脑袋：“我不疼。”

“那我就守在你身边，不要赶我走好不好？”宝髻抬眼，小声道，“稹哥哥，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要跟紧你，再也不到处乱跑了……”

“永乐。”他低声唤道，“你不必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