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词（1）（1 / 2）

九月初，入秋时分，长安已不大热，倒是阵阵清风，秋雨绵绵。

长乐殿外斜风细雨，太液池上阵阵波澜，雨下得极柔和，却还是抵不住习习凉风。

宝髻穿得单薄，沿着太液池上的回廊一路走着，婢子宜家就跟在三步之外，不敢上前。

这一晃悠就染了风寒。

夜里太医来瞧过之后就歇下来，药也没喝，皇后就宿在长乐殿的偏殿，说是要等明日督着宝髻喝了药。

因着有皇后坐镇，宜家丝毫不敢耽搁，次日一大早就端了药侍奉在宝髻身后，宝髻则窝在美人榻上直愣愣瞧着窗外一树木樨，一言不发。

县主不肯喝药。

宜家额间生了层薄汗，还不知皇后娘娘须臾来时见到县主这般模样会怎么罚她。

正思索着，皇后就被一众婢子黄门拥簇着进来，瞧见宝髻正对着窗户吹凉风，便呵斥道：“大胆奴婢，明知道县主染了风寒，竟还敢让她坐在风口处！”

宜家吓得伏地叩首，一个劲道：“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宝髻回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皇后，扁扁嘴，委委屈屈道：“皇舅母不要责罚宜家，我只是在想，若是病情加重一些，母亲会不会回来看我？”

皇后一怔，不知说些什么。

时隔四年，突厥再犯，陛下任镇国大将军怀王为兵马大元帅，兵部侍郎罗缠霖授位兵马副元帅，早已出征三月有余。

高阳忧心远在战场的驸马，便扔下小女儿独自去了晋昌坊的大慈恩寺，说是要替驸马求个平安，这一去就是小半个月，至今未曾回来。

这明眼人皆知，驸马身为兵马副元帅，岂能被那刀光剑影所伤？

宝髻问得凌厉，皇后一时语塞，便也未回答，亲自去关了窗户，才听见宝髻叹息一声，哑着嗓子道：“皇舅母，我想要稹哥哥和太子哥哥来陪我……”

皇后闻言，立刻吩咐身边的小黄门：“去东宫请永平郡王和太子殿下，叫他们不要耽搁，快些过来。”

“是。”

那低眉顺眼的小黄门应了一声，弓着身子出去了。

“多谢皇舅母。”

宝髻就要起来谢恩。

皇后立刻扶她躺下，道：“你若是想好好谢谢本宫，就先养好自己的身子吧，省得你舅父操劳了国事还得忧心你的身子！”

宝髻使劲点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睁得极大。

“你呀你呀……”

皇后被她逗得乐呵呵的。

不多时，便有一少年匆匆步入内殿。

皇后抬头，是永平郡王。

李稹匆匆见礼，得了准才起身去了宝髻塌前，半跪在蒲团子上，摸了摸宝髻的额头，又紧紧抓着她的手。

皇后没瞧见太子与那被遣去的小黄门，拧了拧眉，正要发问，就见那小黄门跌跌撞撞地摔进来，伏在地上诚惶诚恐道：“殿下，太傅说他正授着课，不许郡王与太子离开半步，郡王违了师命过来，但太子殿下……”

他顿了顿。

皇后只觉得怒火攻心，呵斥道：“放肆！连本宫的命令都敢违抗，太子是要反了天不成！”

宫女太监跪倒一片。

皇后哪是气愤太子，分明是与太子太傅过不去。

宝髻察觉自己惹了事，偷瞄一眼李稹，小声道：“皇舅母莫要气坏了身子，是宝髻思虑不周，太子哥哥若是离开，卢太傅会不高兴的。”

皇后回头，心疼道：“尊师重道是天经地义，可这事情还分轻重缓急。哪有妹妹生病兄长不来探望的？若是太子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将来如何继承大统？宝髻，此事你不必愧疚，皇舅母这就去东宫一趟，你同你稹哥哥说说话，皇舅母去去就来。”

言罢，就领着一众人扬长而去。

宝髻还卡了半个字在嗓子眼里。

瞅了瞅面露忧色的李稹，宝髻抱罪怀瑕，道：“稹哥哥，卢太傅是不是责怪你了？”

“没有。”

他说得平心静气，叫人瞧不出喜怒。

宝髻还想问什么，还不等开口，李稹便将她按回被窝里，道：“让宜家扶你去卧榻上罢。”

声音莫名凛冽些，想一把浸了冰雪的匕首，直直让宝髻打个寒颤。

李稹不善言辞，不喜交谈，除了宝髻太子外鲜少见他与外人交谈，因此不大会哄人，此刻竟显得格外别扭。

“稹哥哥，我想闻闻木樨香，这才叫宜家替我搬了张美人榻，可皇舅母适才关了窗户……”言罢，宝髻冲他眨眨眼，骄里娇气道，“稹哥哥……”

“不许开窗。”

“哼！”

宜家瞧着这一幕有些好笑，便掩唇轻笑。

县主与太子郡王自打得了封号起就莫名玩在一块，三个人自幼青梅竹马，谁也离不开谁，惹得坊间好一通猜测。若非县主如今才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只怕陛下早就将县主许给郡王或太子了。

只可惜郡王与太子殿下也不过十三岁余，三个半大点的孩子，只当对方是哥哥妹妹。

“稹哥哥，我想吃橘子。”

宝髻撒娇。

李稹想了想，拒绝：“不可，你还生着病，不许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