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衾(1 / 2)
“无欢,不疼的。”</p>
连无欢抬起头来,一双眼通红,里面像有什么晶莹透明的液体在打转,眼眶都跟着湿润起来。</p>
正值深秋时节,窗外阴雨霏霏沥沥连绵,天光也慢慢暗淡失色。惟有眼前这个人沉静从容的面颊上生出夺人的光彩。</p>
连无欢怔了征,赶忙别开头,倒是像位犯了错被逮个正着的小孩子,眼神左瞟右移:“我先帮你上药。”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比平日里低了几分。</p>
小心仔细的把药膏一点点抹在伤口边缘,又换上一条新的白净布带系好。</p>
总算是将两只手的伤药都换好了,连无欢舒口气,抬起手背揩掉额间因紧张而渗出来的汗液,正准备去解阮清岚衣衫,为她换身上的药。</p>
手刚伸出,阮清岚的身体却是不着痕迹地往后倾了一下,连无欢抬头疑惑地望着她。</p>
“还是让大夫来吧。”安静了许久的病人突然开口。</p>
为什么?连无欢手下动作顿了顿,欲为她解衣的手僵在空气中。良久,睫毛轻颤,掩下乌黑的双眸,低低问起:“是我弄疼你了吗?”还是不想让自己碰她?</p>
胡乱猜测中,耳边听见她答道:“不是很习惯,有些不适罢了,让大夫来可能会好一些。”</p>
“好。”连无欢蹭起身,“那我去叫大夫来。”</p>
前些日子自己昏迷时都是大夫为阿阮上的药,突然换成自己来,她该是真的不适吧。</p>
几步走到门前,檐下滑落的滴答雨声入耳,愈发清晰。啪嗒一颗大水珠打在地上,仿佛点醒了连无欢什么。</p>
于是不再去开门,反而转回身来,坐到原来的圆木红凳上。认真凝视着眼前面容清秀却病色深深的阮清岚,心思已是显于脸上。</p>
被目光锁定的人似乎还想辩解一下:“无欢,一直都是大夫为我......”</p>
但很快便被更为坚定的话语打断:“阿阮,别骗我。”言语间手上已重新拿好药瓶。</p>
阮清岚见骗她不过,无奈轻叹了一口气,只好抬起手来将自己的衣带缓缓解开。</p>
失去束缚的衣袍从肩头松垮地散落下去,露出里面尽数被细布缠满的身体来,几乎看不见一寸显在外头的完好肌肤。</p>
果然是伤得这般重么......连无欢心里只觉得被什么重物压得难受,快要喘不过气来。</p>
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阮清岚身后去,半蹲在地上为她解开打绕的布结,将紧缠的伤带一圈圈放下来。</p>
一圈,一圈,呼吸渐渐凝滞。</p>
直到染血的伤带被失魂落魄的连无欢随意弃在地上的时候,窗外的雨水哗哗啦啦落得更加肆意。</p>
眼眶内的清润水泽,终是随了那些淅淅雨滴,晃晃悠悠滴落下来。</p>
那些本该洁白细嫩的肌肤上,如今布满了错综乱杂的数道伤痕,肩头还有一处分外刺眼的血洞。</p>
道道伤痕长且深,即使抹了药上去,但那些被割裂的肌肤仍未愈合,细处还能看见泛红的血肉。</p>
就像一块本洁净无暇的白玉,如今被人狠狠摔碎,生出一条条丑陋的裂痕来。</p>
都是自己做的......</p>
那日在山洞中......</p>
一道,两道,三道......连无欢望着这些深长的伤痕。</p>
四道,五道,六道......想起昏暗光线中那张痛到苍白,满是薄汗的脸。</p>
七道,八道......喉头哽咽,却发不出任何声音。</p>
阮清岚感觉到她的失神,便将身子转了过来面向她,看到她那一刻,也终是听见了她颤颤的呢喃。</p>
“阿阮,你恨我吗?”声音突然咽住:“一定恨极了我吧。”竟狠心将你伤成这样......</p>
阮清岚看着她,唇角轻轻扬起,竟突然笑了笑。</p>
伸出手去为她拭干那抹粉颊上的湿痕:“无欢,怎么说出这种傻话。”清软的声音似书卷中的墨香,点点漫染开来。</p>
“还能留下这条命来陪你,于我来说已是莫大的欣喜了。”</p>
软墨清香一路缱绻到心底,将途中的所有荆棘都轻轻柔化掉。连无欢湿着眼眶,晶莹的水珠中映出那张经年未变的温柔容颜来。</p>
好像不论发生什么,眼前这个人永远都会包容她,宠溺她,永远在一如既往地爱着她。</p>
这一刻,曾经的一切过往,背叛和伤痕,似乎都化作了天地混沌间的清明。</p>
风拂过,水流去,一切都不再重要了。</p>
苍天有眼,见有情人终于是心意相通,重归于好。于是驱散了沉沉黑云,收回了绵绵阴雨。即使只余下一抹微弱光芒的夕阳,也要将它洒在窗前。</p>
连无欢小心翼翼地为阮清岚换起伤药,过程中好几次抬眸去偷瞄她,却每次都能被她逮个正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