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八章(2 / 2)
谢留尘这才想起,原来他曾在凤临川石碑上见过“凤临九子”的名号,上面也有“祁欢”二字,怨不得会觉得如此耳熟。
纪清继续道:“若是他来,跟你们应该会相处得比较好。不像我这么木讷,又这么怕羞,只会给大家拖后腿……”他说到这里,不知怎么地,竟微微涨红了脸。
谢留尘道:“纪道友太谦虚了,你这几日来的所作所为,无论是缓和弟子关系,还是处理门人给养,都做得很好,弟子们都看在眼里,实在没有比你做得更好的了。”
纪清略带羞涩道:“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好,我,我胆子又小,又不爱出门……”
“纪道友实在过于束缚自我了,须知修行的意义本就在于见天地广阔、见自身渺小……”谢留尘说到这里,突然面露茫然,呓语般自言自语:“纪道友方才也言‘世间千百人有千百态’,若只是作为旁人旁观,又能体味其中滋味几番?若将大好年华困于斗室之中,那又该是何等遗憾?所谓‘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我想商门主既然将你带来,就必然有他的道理。”
他说着说着,恍然想起自己这多年来也是终日远离凡世、几不下山,尽将平日生涯局限于修行与练剑二事,说起来不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画地为牢”吗?
不入红尘,焉得出尘?
不历劫难,焉能顿悟?
商离行三天前的一番无心之言竟是言犹在耳。
他整个人像是痴了一般,立在当场。
纪清听了他这番话,心情似好了很多一般,只低声叹道:“这话说得真好,谢师弟真是聪慧过人,怪不得门主对你大为赞赏,他那日自断崖回来后好似十分愉悦,还常在我们面前夸你有天赋……”纪清兀自说着话,见许久后仍无人回话,转头望向身边,这才注意到谢留尘的异常,他又叹道:“聊着聊着也能入定,这究竟是什么怪物……”
离天一阁已过半数路途,各门派之人三五成群,低声交谈,一时间也无人留意到这边。
为了维护二人御剑身形,也为了护持一旁入定的谢留尘,纪清将体内真气快速运转,如此过了片刻,二人已是渐渐落到队伍后方,这时方有弟子注意到这边异常,方景林为了不让向晚宁错过聆听长老教诲的机会,于是主动请缨,凑近来问明原因。
他飞过来后很快弄明前因后果,露出恍然笑意,扶住谢留尘的肩膀,将人接到自己剑上,借以减轻纪清压力,见谢留尘一时半刻也未得清醒,便凑得更近些,兴致冲冲与纪清拉起家常来。
他一向喜欢到处打听,又兼口才出众,此时一脸神神秘秘、滔滔不绝地对着身边“见识不深”的纪清讲述各门派世家的秘辛往事,听得纪清大为咋舌。二人聊着天,不知怎么地,又把话题扯到“凤临九子”身上去。
谢留尘恰好这时从入定中醒来,神识恍惚间,耳边传来纪清带着追念的声音——
“说到九子结拜,想想都已经是三百一十年前的事了,”纪清道:“当年我与小妹遭仇家追杀,一路逃至凤临川,本是生死一线,却恰好在此遇上同为散修的其他七子,为他们所救。当时他们都已是名噪一时的修士,连最小的祁欢都比我们厉害许多……本来,以我们兄妹二人的修为地位是万万不能高攀上他们的,是小妹决意舍弃颜面,主动请求与他们七人结拜,好在当时门主他们不嫌我们兄妹此举过于孟浪,后来这才有的凤临九子……我们才能……”
方景林在一旁听得啧啧称奇,谢留尘也明白纪清小妹这种行为的大胆离奇之处,散修本就性情孤傲、独来独往,不用说义结金兰了,便是与人招呼都是极为稀奇的一件事,何况还是与这么多性情各异的人套在一起,谁又能保证将来不会有反目成仇的存在呢?也是纪柔心细胆大,竟敢于提出这样破天荒的提议,如若被其他七子拒绝,就不是一段流传三百年的佳话,而是一个被苍元世界嘲讽三百余年的笑话了。
方景林一脸赞叹:“纪师姐真是敢作敢为,雷厉风行啊,真想让纪师兄替我们引见一下,领教一下贤妹风采。”
“她啊,不用我特意引见,你们见到她,自然就会认出她的。”纪清想到自家小妹,脸上顿现温柔神色。
这边纪清与方景林说着话,那边谢留尘心生感触,望着前方商离行与云相长老交谈甚欢的身影,不由想到那日所见凤临川上结拜陈迹。
年少成名,正是恣意潇洒、蕴藉风流之时,遥想三百余年前,凤临川上桃花翩纷,曲水流觞,少年散修们恰逢其时。这时候的他们,醉卧桃林,意气相投,既是倾盖如故的知己,又有着共同的信念与情怀。后来的他们,又以一肩之力担起天下数万散修的命途,在各自修途上成长为一股坚不可摧的庞大力量。
他们当时想的是什么,为的是什么。
那时候的他们,又该是何等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