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第一章 一笔提成两段愁

“嘘，别缩着脖子，我给你讲今天的故事，你不要出声。”

徐念卿夹着长长的门阶前走过，穿堂的寒风夹着西伯利亚的寒气，他看了看玻璃前倒印着自己瘦削伛偻着地身影，心中默默的对另一个自己说话。他不喜欢缩着脖子，可是现在他的身体自己也说的不算数，只能慢慢商量的来。毕竟另一个自己，狂妄傲慢且刚愎自用，更喜欢随性的待着，他可是听不进去“念卿”的劝告的。

我给你讲，今天老师上课对鲁迅的《复仇》篇的解读，我就不是很认同啊，他这明显在文学研究的领域掺杂了他原来做社会实证的思路啦，我早就看出来，他根本就是个经验学派的分子，非要假装什么批判学派的理论家，唉，幸亏我今天来得早，坐得了后排，要不然我非要冲上去跟他理论一番，现在的研究啊，泥沙俱下，真是……

徐念卿挺直了腰背，腋下夹着课本，手上抓着两支笔。大冷天地也不把手揣进兜里，就舍得骨节分明又白皙的手坦然地挨冻，走的步子也一样的不疾不徐，脸上还略略带几分笑意。几个同学从他身边经过，缩着脖子快跑走了，这风洞一样的地方，谁能走出来这种清高的风骨。心想这徐大才子装13装的过头，傻的吧。

徐念卿走不快，他手死死的抓着笔，大概只有抓起他的手，看到指甲抠到手心用力到发白的手指才能知道，他在克制，努力压制，心里要顺着那个“他”说话，越是发泄“念卿”的不满，那个“他”就越开心，平静下来就不会控制自己的身体了，他一面转换着思维给“他”讲着故事，一面又想着，怎么避开舍友回去把药吃了赶快冷静下来。

刚转过风口，在宿舍区的入口处。徐念卿木呆呆的站在马路对面，一时间脑海中巴拉巴拉的说话声都停了下来，就剩徐念卿的本音，好像警告一般凉飕飕地悠扬婉转地一句“你看，天不遂人愿。”

一个高壮的身影倚在白色路虎车的旁边，大冷天的就穿了个棉夹克，甚至拉链都不曾拉住，漏出一点点与通体身材和气质长相不符合的小啤酒肚，嘴角夹着一根烟，也没点火，穿着马丁靴的左脚斜搭在右脚上，甚至时不时的还踩一下拦车的石球。他好像站了很久了，鼻尖红彤彤的，手也来回搓一搓，希望靠摩擦多一丝丝暖意。他抬头看到了马路对面的徐念卿，嘴角裂开了意味不明的笑，因为嘴角夹着烟，笑容显得那么不怀好意。

“徐一级，怎么样，最近又过好了？”

艾洋目光定定的，仿佛用全身力气盯着徐念卿。眼神里闪过很多感情，可是唯独没有好久不见的喜悦。

徐念卿仍是木木呆呆的表情，眼神空洞茫然。艾洋见徐念卿不动弹，他就两步跨了过来。手刚要拍到徐念卿的脸上，徐念卿就像刚刚重启的机器一样，猛然间神色生动了起来，他也回盯着艾洋，脸上慢慢地涌现出三分笑意。

徐念卿漫不经心的说：“怎么着，你这个社会垃圾又回来找我干什么啊？”艾洋一瞬间憎恶，却笑得露出了雪白的牙齿，“怎么着，你这么有才的大才子，我有幸做得了你的同学，还不许我看望你了，搞好关系么，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徐念卿却好似没听出他话里的讽刺，脸上真的像听到了恭维话一样，满面红光，“你这么没本事的，当我的同学确乎是你的福分呢，也就是我本科识人不清，居然能跟你说话，真是降维，降格，降身份。我真是不明白，就你这种人，怎么能……”，艾洋好像再也忍受不下去了，他猛地推了徐念卿一把，徐念卿随之趔趄一下，腋下的书手中的笔掉了一地。却不受什么影响，仍然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个脏字都没有，却一直都在辱骂艾洋。艾洋不断克制想掐死徐念卿的想法，或者直接捂住他的嘴，怎么能这么形容他，艾洋想不明白，徐念卿怎么可以这样面目全非。

“徐一级，你以为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我今天来找你，就是他妈的告诉你，我回来了，我也想明白了，这片我生我养我的地方，该滚蛋的不应该是你吗？”

徐念卿的同学如果在这里，一定会诧异，徐念卿居然能一直絮絮叨叨地骂人。徐念卿啊，M大风云人物，理想主义和风骨傲气并存的中文系才子，竟然也有这样如此失态的时候。

艾洋忍不住出手掐住了徐念卿的脖子，徐念卿反手就是一个耳光。艾洋很想掐死他，却有一丝舍不得，徐念卿却在推搡中越发地兴奋。两个人来回的撕扯，终于引起了来来往往同学的注意。有人眼尖，在厚厚的黑围脖的后面认出了那是徐念卿的脸，小声指指点点地快步走过。

不大一会徐念卿的舍友曾琦跑了下来，一把抱住了徐念卿，小声地在耳边耳语什么，艾洋也不再动手。眼睛血红地盯着徐念卿的脸，“徐一级，你真是个垃圾。”轻啐了一口，“你等着，我回来了，你完了。”

徐念卿仿佛不受干扰一样，还要去抬脚去踹他，曾琦抱住徐念卿的腰，小声的说，“念卿，咱们回宿舍吧，我的论文你帮我看看，这个研究方法老师说很有问题啊。”他重复了三遍，徐念卿慢慢平静下来，看着曾琦，轻轻地呵了一声，“走吧，回去吧，研究方法都搞不懂，你居然能是我的同学？”曾琦好似没听见一样，带着徐念卿回到了宿舍楼。

艾洋坐在车里，看见曾琦抱住了徐念卿，看见徐念卿轻蔑不懈的表情，又看见曾琦隐忍的脸。狠狠地砸了一下方向盘，“他妈的，我非要弄死这个货。”随后一脚油门，驶出M大的校园。

曾琦拉出徐念卿的凳子，又给他打了一杯水，想了想，放了两片药片进去。

满面笑容地递给了徐念卿。“念卿，你先喝口水缓缓，然后帮小弟看看论文，小弟全等您呢。”徐念卿笑呵呵地接过，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围巾中藏着的小脸慢慢恢复了正常的白皙，眸中因为一杯温水氤氲了一丝丝水雾。徐念卿笑了，“你倒是很识眼色。”他说出的话实在是与长相和通身的气质不搭配。曾琦实在是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开始慢腾腾给电脑开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摸出来一个小香蕉，递给了徐念卿。

徐念卿脱了厚重的羽绒服外套，摘下来围脖，又吃完了香蕉。曾琦的电脑还是没打开，徐念卿却直接爬上了床，将自己重重的摔在上铺。迷迷瞪瞪着说：“我睡一会，太困了。”

曾琦嘴角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意，把电脑关掉。从羽绒服的外套摸索出徐念卿的手机，摁亮了屏幕，然后回头看看已经睡熟了的徐念卿，轻轻抬起了徐念卿冰凉的手，用他指纹解锁了手机。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双人在海边的合照，灿烂的白牙。曾琦翻起了电话簿，找到了一个号码，打了出去。

“喂，阿姨好，我是徐一级的同学，他最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