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2）
一年的时间，其实一点都不长，不过是三百多个日日夜夜，每天日升日落，三点一线的重复再重复而已。于这世界，于行知中学，于高一(3)班的大部分人而言，都没有任何的区别，他们依旧每天过着自己的生活，带着自己的喜怒哀乐，穿行在自己的街头巷尾中，一个十六岁的意外而死的姑娘，不会改变任何东西。
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认为自己是杀人凶手，没有任何一个群体会认为自己该承担这份人命的重量。
可最不该背负这份自责的人，在一个生命陷入低谷时给了她最大的善意和温暖的人，却将这份重担压在自己的心头，压了整整一年。这一年，梁天是怎么走过来的，何云起不敢想象。梁天将负面的情绪藏得很深，他偶尔会提到自己的同桌时也表现不出任何愤怒和焦虑，而是带着笑，说她笨手笨脚，养啥死啥，现在她不在了，可她的含羞草还活着。
陈潇留给梁天的回忆，全都充满着她的欢声笑语，如果她能留下……
可惜没有那么多如果了。
该自责的早就将自己的过错忘得一干二净，不该背负罪责的，却将过错全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欢声笑语和泪流满面，竟然会出现在同一个教室、同一方空气之中。这是何等的讽刺。
何云起还有一件事没想明白，既然陈潇并不是自杀，那么已经被季晨送走的她早就该去她该去的地方，又怎么会在一年之后重新进入梁天的梦中，向他诉苦，让梁天设计出这样一个局来？
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就是季晨出现在这里，而且陪着他们折腾了一整夜的原因。
何云起挑了挑眉，看了一眼一副整装待发模样的季晨，等他给自己解答解答这个问题，而季晨完全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全然无视了他的各种明示暗示，手指一跳，将放在脚边的背包甩到了背上，扭头就要继续往医院里面走。
“哎哎？”何云起三步并两步地网上追，这小鬼怎么比高中生还阴晴不定呢，一句话都不说，又要往这危房里面闯，可他还没追上呢，前方的少年突然站定了。季晨的背影算不上高大，甚至可以说是纤弱，他正好站在了月光和阴影的交界处，回过了小半张脸，看不出什么表情。
季晨的嘴唇动了动，又低下头看了一眼时间，语气恢复到了以往的沉静：“何大夫，别跟着我，我来这就是为了清场子。”
声音不大，音调也不算低沉，更谈不上任何威胁性，可就是这么一句话，生生的把何云起钉在了原地，还没出口的话在嗓子眼里转了三个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他就这么看着那少年向前跑了好几步，褪去了身上得月光，消失在阴影里。
……清场子？
何云起被一个人留在了空旷的院子里，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自己的手机，摁亮了屏幕，电容屏上的数字跳了跳，已经是十一点五十五分。这下整个院子只剩了他一个，他决定花一分钟的时间来好好梳理一下今天的一切。
陈潇自杀的传言是学校里传出来的，无论梁天是否当真，他也不太可能在一年之后突然采取报复。梁天之所以会这么暴怒，甚至出现偏激行为，是因为陈潇在梦里告诉他自己过得非常痛苦，甚至无法安然离去。
可陈潇明明已经在一年前就被季晨送走了，而季晨没必要撒这么个多此一举的谎。
那么这个“陈潇”到底是什么东西？何云起抬头看向了一旁的废弃医院，从外面看来，依旧是没有半分诡异的痕迹，这栋危楼除了极其残破，极其阴森，自带一身黑黢黢的气场外，实在是没特别到哪里去，果然距离产生美，在与这都市传说的榜首深入浅出地接触过之后，何云起就发现它不过如此。
普通的环形结构，普通的病房，普通的办公室……撇开梁天布置的那些污七八糟的东西，还真没有任何特别的奇异的地方。何云起在脑袋里将今夜的一切都过了一遍，确定自己的眼睛没有遗漏什么。
确定了没有遗漏，何云起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打算再等季晨一会，他那点贼心贼胆的先不谈，这么大晚上的，又是荒郊野岭，让季晨一个人在这他着实不放心，别的不说，季晨个子不高，算不上魁梧，真要遇到个贪财好色的……
何云起倒是完全没考虑，在这最贪财的是他，最好色的还是他，贼心最大贼胆最小的……依然是他。
“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掉进了身边的杂草堆里，何云起疑惑地拍了拍自己的牛仔裤口袋，才发现他下午进来时随手一收的眼镜掉了出来，可能是刚才的奔跑太过卖力，颠得眼镜奋力用一条小细腿挂在了边缘，现在他再一动弹，可不就是掉出来了。
他眼神好得很，一眼就看见了躺在草丛中的眼镜，幸好这草丛还算茂盛，天然的形成了缓冲的软垫，这才没让他新配没多久的眼镜光荣殉职。然而就在何云起蹲下身去捡起眼镜的瞬间，他瞥见了一旁不远处散落的一块布料，枣红色，极其陈旧，已经被侵蚀得发硬，差点跟旁边的石头混为了一体。
枣红色。
何云起蓦地瞪大了眼睛，他的脑海中，一个颜色相近的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十二点前的最后一秒，何云起捡起了他的眼镜。
十二点到来的第一秒，还没彻底站起身的青年，看见了他面前老旧的废弃医院的第五楼，所有能看见的窗户“砰”地一声被挤开，那整齐的声音连成了一片礼炮般的轰鸣……数以千计的灰白色光晕喷涌而出，整个医院凭空蒸腾起一片可以称之为庞然大物的云雾。那片云雾由无数光晕构成，每一个都长了脸——灰白的面上有着黑洞洞的五官，几乎要挤到一起去，拧成痛苦的形状，它们惊恐的嘶吼着，咆哮着，飞舞着，飞快地冲上了天空。
周遭的空气顿时降了好几度，一阵森冷瞬间从脚底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
何云起目瞪口呆，往后退了好几步，眼前的一切太叫人震惊了，震惊得他都忘了自己刚才在想着什么。
突兀的咆哮声直接打断了他的震惊，那声音响彻云霄，震得周围的草木都瑟瑟发抖，甚至有好几株被风化脆裂的草杆直接被折断，被带起的疾风吹走。夹杂在咆哮里的是一系列物品碎裂、打砸撞击的声音。
季晨……季晨还在里面！何云起突然意识到了这个严肃的问题，他就是有移山填海的本事，这楼要是真被这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震塌了，他可就出不来了！
何云起自诩是个理智的人，他知道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就算平时注意锻炼体格还行，在此刻是也绝对帮不上什么忙的。但他不能放着一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小朋友独自一人面对这废楼里如此强大的东西。
“我不会帮倒忙。”何云起默念着，飞快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头，向前飞奔而去，“大不了还能当个盾，还能给他挡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