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1 / 2）

秦定的奶奶去世了。人长到二十岁过半年，多少都经历过家人朋友的离开，秦定也不是第一次经历。家里老人都走得早，本来他也就剩下一个奶奶了。秦定就像普通人一样，小时候很受祖父母宠，爸妈早年拼工作的时候把暑假里的他塞到爷爷奶奶家，让老人看顾一下，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儿。他现在还能回忆起来奶奶在夏夜里头给幼年的他扇扇子，拍着他的后背哄他入睡。可是人长大了，和自己的爹妈都有了距离，更不要说和隔代的祖父母。除了逢年过节还能跟爸妈一起把奶奶接到饭店里吃顿年夜饭，其余时间他忙着考研、忙着毕业论文、忙着工作，在接到家里的电话之前，他已经有小半年都没见过奶奶了。

秦定的奶奶前些日子在家里摔了一跤。本来以为没什么大事，家里人怕打扰秦定工作就一直没告诉他。谁知道老人家却经不住摔，住院越久情况越差。

周六秦定带着林泽生在外边吃饭，那通电话打来时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但家里长辈却担心秦定火急火燎赶回家开车不安全，在电话里只是告诉他奶奶身子不太爽利，让他回去看看。

等秦定到了医院里看到ICU，还有父亲凝重的神情，才知道原来事情早就到了最后一步。

秦定那时丝毫没做好心理准备。

奶奶虽然七十多了，但平时都是一个人住一套屋子，还把空房间租给事业上升期的打工小白领，老人家不但把自己照顾得刚刚好，还能分出神去和年轻人交朋友。所以秦定从没想过奶奶会这个年纪就撑不住了。

医生说已经弥留了，家属最后再和病人说说话，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就算是那个时候，秦定都只能坐在奶奶的病床边，握着奶奶的书，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有长辈和秦定说，再叫几声奶奶吧，过了这会儿这辈子就叫不到了。

秦定这才握着奶奶的手叫了一声“奶奶”。

随后医生宣布了死亡时间。秦定听到妈妈和家里的女眷亲属们悲恸的哭声，他转头去看他爸，发现他爸也拿手捂住了脸。秦定那时脑子里根本没有浮现起任何他与奶奶之间的天伦之乐的画面，他只是在迷失的边缘徘徊。怎么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

秦定向学校请了丧假，陪同父母一起处理奶奶的身后事。周一出殡落葬，他里里外外忙到半夜才算消停。

坐在自己床上发呆的时候，他缓缓有些起了实感。

那时候，仿佛心里有一台破旧的影碟机似的，播放中伴随着卡顿，画面一帧一帧地涌上来。他倒在床上拿手背遮着眼睛，失去一位至亲的虚无感侵蚀了他，眼眶里如果装满的不是泪水，那应该就是悲伤。不过他最后没哭出来。他是不太会哭的那一类人。奶奶走了，他很难过，但是比起沉浸在死亡的阴影下，他想看得开些，希望奶奶去了天上也能过得好。

他就那么躺了好一会儿，从裤子里摸出手机时，手机剩下红色的一小格电量。有几条广告短信，他一并删除了。然后他就看到林泽生的一条消息：秦老师，你去哪儿了？

一瞬间他脑补出了林泽生发现他没去学校时候的神情。可能会表面风轻云淡，实则慌里慌张吧，他心想。

他给林泽生简单地回了几句，说回去再说。

本来秦定可以在家里住到周四早晨，提前一些开车回学校赶上上班时间就行了。可是鬼使神差地，他和爸妈打了招呼，周三晚上就赶回宇环去了。早一个晚上赶回去的理由可能是因为他有点记挂林泽生的情况。说实话，从林泽生转学到他班上之后，他还没让林泽生离开过自己的视线范围这么久，整整四天了。这个学生总会有麻烦找上他，让他这个当班主任的老也放心不下。

到了学校车库，他给林泽生发了消息说他回来了。这条消息如果往下拉拉，在一段空白后还有几个字——“想开小灶么？”

十分钟后，秦定在教职工食堂门口，看着林泽生三步并两步地朝他奔过来。

林泽生半走半跑地有些喘，哈出来的白气一阵接一阵的，他在秦定面前急刹车，双手撑了一下秦定的手臂稳住了自己的重心。秦定温和地扶了一把林泽生。

“跑这么急，看来是真饿了。今天食堂有酒酿，我让阿姨给你煮了酒酿圆子滚水波蛋。”秦定任由林泽生一只手拽着自己的风衣袖子，浑然不在意的模样，把林泽生带到食堂里边有暖气的地方。桌上已经摆了一碗冒着热气的甜汤，酒酿里还撒了桂花，香气直往林泽生的鼻子里钻。

“就一碗？秦老师你不吃吗？”林泽生被按着肩膀坐在那碗酒酿前。

秦定在他身旁坐下，塞了一个瓷匙给他：“我晚饭吃多了，还没消化完。年轻人长身体多吃点。”

林泽生乖乖地哦了一声，接过瓷匙吃起来。

吃了没几口林泽生又侧头看秦定，他虹膜天生直径很大，一双杏眼在光线不怎么亮堂的时候看着有点像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秦定问他：“看什么？我脸上粘东西了？”

林泽生认真地摇摇头：“没，就是几天没看见，想补回来。”

秦定失笑，催促他专心吃，不要辜负了食堂阿姨的手艺。

林泽生把最后一口吞下去，瓷匙往碗里一搁，立马侧了身面朝秦定的方向，问道：“秦老师，你家里的事办好了？”

“算是吧。我奶奶过世了，回家办了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