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2 / 2）
“嗯…”林泽生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软乎乎的，像是无意识地撒娇，“可是我后来发现不是。看到你来接我，我就发现不是。”
秦定又问他：“所以你才哭成猫儿了？”
“……嗯。”
“那从今往后你就知道了，你不是受伤、难过、害怕，却没有人管的那一个。我会管你，管你的受伤、难过、害怕，知道么。想哭的时候也可以找我。你没有家里人了，我可能代替不了家人的角色，但你要知道我在，我肯定不会走。”秦定这番话说得十分诚恳。既是站在教师的立场说的，同时也是站在一个大哥哥的立场说的。林泽生无依无靠，身上只带着季雅留给他的一部分财产，可钱给不了他想要的安全感。秦定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但他愿意尽力而为。
林泽生在自己的床上撑起半个身子，轻声问秦定：“我能不能过去你那里？”
流浪已久的猫儿尝到了人类体温的温暖，它食髓知味。
秦定今晚为了林泽生破了很多例。他想，那也就不怕再多一个。
“抱着你的被子过来。”秦定说。
林泽生很听话，用右手和手肘半夹半抱的，连人带被子一起卷上了秦定那边的床。
秦定坐起身，给林泽生把被子整利索。
“秦老师，你能不能抱抱我。”
林泽生觉得如果不是今晚，秦定一定不会答应他。可恰恰就是今晚，他说什么，秦定都会想去满足他。所以他鼓起了勇气。在昏暗的房间里，他的眼睛却是亮的。
秦定有些无奈：“你今天要求这么多，不怕我嫌你烦？”
林泽生偷偷地勾了下嘴角：“你刚说你肯定不会走。”
秦定侧身坐着，看着躺在被窝里只露出一颗头的林泽生，要说他不觉得这样依赖他的学生可爱，绝对是假的。他的手指轻轻拨开了林泽生额前的头发，摸到了他右眼上方那道结了痂的疤痕似乎已经褪了痂。
年轻人的愈合力总是迅猛的，就像眼上的疤一样，希望今晚这些可怕的遭遇最终也会消失在他的人生轨迹中吧。秦定这样默默地想着，俯下身，隔着被子给了林泽生一个短暂的拥抱。
“好了，快睡吧。”说完秦定躺回自己的被子里。
两个男人挤一张床有点窄了，虽然林泽生很瘦一只，不怎么占地方。可秦定顾虑到林泽生满身的伤，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还尽量让出了三分之二的空间给林泽生。
秦定是个负责任的老师。
林泽生想着。
很幸运，秦定成了自己的老师。可是很不幸，秦定竟然是自己的老师。
林泽生很想把右手钻进秦定的被窝里，去牵牵看秦定的手。刚才捧着自己脸庞的那双手特别的温暖、宽大，把脸埋在秦定掌心中的时候，他像是第一次抱住了整个世界。
可是他不敢。
现在这样的关系已经让他心满意足了。对秦定来说，他一定是个需要特殊照顾的学生，秦定可怜他、怜悯他，对他产生了恻隐之心，才会允许他这样提出一些小小的任性。那不代表他可以为所欲为。如果他再多要求一分，秦定对他的态度可能就会随之转变。得不偿失的事，他绝对不会做。
对秦定的心思，就像那只布丁一样，他要小心地藏好了，千万不能打翻。
早晨秦定和林泽生都醒得很早。秦定摸出手机一看才六点出头。可能是陌生环境下睡不熟的关系，再加上他潜意识里很怕自己翻身会压到林泽生的伤，这一觉睡得比不睡还心累。一睁眼他就看到林泽生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正在看着他。林泽生刚转学来的时候，眼睛有这么亮晃晃吗？秦定不自觉地回忆起来。
“醒了很久了？”秦定问他。
林泽生眨了眨眼睛：“刚醒。”
“还睡吗？”
“不睡了。”
“饿吗？”
“嗯。”
一轮没营养的对话后，秦定率先起床了。他摸了摸下颚，胡渣冒了一些出来，扎手。捡起放在旁边的牛仔裤和风衣穿上，他才意识到自己穿出了近几年穿搭中最不搭调的一身。真的是随便穿穿，显得又邋遢又有点土鳖。他自嘲地笑了笑，转而对林泽生说：“你看看，为了去接你，我牺牲了光辉教师的形象。”
林泽生显然对这种牺牲很受用，笑得眯起眼睛。
原来这小子笑起来这么甜。
秦定越是靠近林泽生，越是发现他身上有太多没被人看到过的东西。他像是一堆埋在了泥泞中的宝藏，想得到宝藏的人，就必须先弄脏自己的手，隔岸观火的人永远不会知道泥泞下的东西有多纯粹美好。
秦定拍了拍林泽生的被子：“起来了，小伙子，带你去吃早饭。”
这片区域附近高楼林立，遍地便利店，却连一家像样的早点铺都没有。
秦定喜欢烟火气足的早点铺子，赶时间的上班族和早晨睡不着的大伯大姨们混杂着挤在局促的街边小巷里，来一屉包子，加一碗豆花，再冷的天都能被这样一顿结实的早饭给熨帖妥当了。
他带着林泽生走过了几条街，才找到一家生意红火的早餐店。人头攒动，四处飘香。
林泽生没在这样的早点铺里吃过早饭。小一点的时候，他在学校食堂里吃老师分配好的早饭。大一点了，他就开始喝便利店豆奶充当早饭。季雅为数不多的几次接到他台湾过暑假时，他也算是跟着季雅在家里吃过各色早点，可吃过那么多，却没有一样能给他的味蕾留下印象。他一直记得季雅喜欢吃一家店卖的流金包。她会差经纪人开车跨过几个街区替她买了再送过来。曾经他有想过，等他长大了他就可以替季雅去买流金包，如果他天天给季雅买热腾腾的流金包，说不定季雅就能把他留在身边了。
可惜季雅没有给过他这个机会，她都没等他长大，就永远地离开了。
那一天，林泽生在街角的四方小桌上吃完了两屉包子，喝掉一大碗豆花，撑到打嗝都是豆花味儿的。
秦定好笑地问他：“什么时候开始变这么能吃的？”
林泽生摸了摸吃圆的肚皮，认真地说：“答应你把体重吃上标准线开始。”
秦定揉揉林泽生猫儿一样的脑袋，眼里有柔和的笑意：“行，我等你好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