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好了，那手续就全补齐了。”教务处的员工把各类签名画押的单据拢了拢，准备收起来存档。

“好，麻烦了。”

秦定从桌上拿过钥匙，又顺手递到了站在一旁的林泽生手里。

钥匙上写了室号，不过没有写哪栋。可能是怕学生丢了钥匙被人闯空门才刻意不写上的。

林泽生握着钥匙想着，这间506，就是高中毕业前他的家了。他的家向来是变来变去的。从小学寝室变到初中寝室，再到高中寝室，这回还折腾得又换了个高中寝室。虽然季雅没给他留下过书里描写的感人至深的母爱，但至少给他留了钱，足够他自己养活自己到成年，想读书的话甚至可以一直读到三十岁那些钱也不一定花的完。他好像在网络里看到过一句话，大意是说如果有爱的话是很好的，但如果没有爱，那么有钱，也是好的。这让他深以为然。

林泽生一路跟着秦定走到学生宿舍。中午的时候周菁已经带着他大致走过这片区域，但只停留在门口没进去。

宇环的宿舍没什么特别。

要和青棵比起来，就更拎不出优势。

林泽生之前在青棵住的是单人间，这回来了宇环竟然没有单人间了。宇环的学生宿舍全部都是双人间带独立卫浴，若干个房间中央会有公共休息区，摆放冰箱、电磁炉、投币洗衣机等等人性化的居家必备小家电。但不幸中的万幸是，正巧三班男生住寝室的人数成双，所以林泽生这个突然加塞的人头落单了，一个人领到了一间双人间。

他们到的时候，林泽生的行李已经在公共区域堆放着。

林泽生拿钥匙打开门，秦定就在后头帮忙把几个大纸箱都推进了他的房间里。

“听教务处说这间房空置挺久了，肯定很灰。你今天晚自习就先别去了，在寝室里把灰扫一下，行李也都打开安置好。”秦定站在门口，没往房间里去。

林泽生点头应下。

“我也住校。在隔这儿两栋的教职工宿舍。所以偶尔会值班查寝。”秦定说着温和地笑了下，“我相信你是个专注自身不乱惹事的好同学。但万一有什么事的话，随时联系宿管阿姨，或者我。”

林泽生直觉秦定说完这话就该走了，可不知怎么的，他不太想这么快就让秦定走掉。

“秦老师，听说你没有女朋友，是真的吗？”

林泽生问得耿直，眼神也没躲闪，静静地望着秦定。

秦定呼吸微微一顿，看来这小子也不完全是个边缘人啊，报道第一天就连班主任的八卦都安排上了。虽然不知道是班里哪个嘴碎的小伙伴告诉林泽生这种无用的信息，但是，确实是真的。

秦定有些无奈地一摊手：“千真万确。我决定将我的青春都奉献给教师这门神圣的职业，大爱为主，小爱暂且搁置。”

“但你以前总有过女朋友吧。”林泽生没有轻易放过这个话题。

秦定失笑：“林泽生，你未来是不是想做个娱乐记者？这会儿拿你的班主任先练练手？”

“是你说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和你说。”

林泽生态度大方自然，言之凿凿。

秦定心说，怎么不让他问好像还成了我的错了？他看了看林泽生的脸，圆又大的瞳仁黑漆漆的，但瞳仁里却又带着一些期待的小光点，让他难以忽视、也不想敷衍。

“好吧，我是说过。嗯……”秦定沉吟一会儿，选择了正面回答林泽生的问题，“以前读研的时候有过。你真想听这一段儿？”

林泽生丢出一个简单却不容置疑的单音：“嗯。”

秦定吸了一口气，认命地继续说下去：“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互相喜欢所以在一起，但是后来又产生矛盾，最终矛盾激化、得不到解决，就分手了。就像一根皮筋，我们一人捏着一端，两个人都拼命往外扯，最后皮筋只能断裂。就这么简单。你们这些年轻人，就对恋爱的事儿特别有兴趣。可能年轻人荷尔蒙太旺盛了？”

“秦老师，你也还很年轻。”林泽生淡定地说。

“谢谢你提醒我。你真是个尊老爱幼的好同学。”秦定装作十分受用的样子，表示首肯，“八卦也安排完了，这位同学，你还满意么？”

林泽生沉寂的目光里荡起两圈微弱的涟漪，他不无认真地说：“你可能给很多学生安排过八卦听，但是对我来说你是第一个，也可能是唯一一个和我分享这些的老师。从青棵转学过来，能碰到你当我的班主任，我说不定还挺幸运的。”

秦定这一天下来，头一次听到林泽生说这么长一段话。

而且这段话是说给自己的。

他有点惊，又有三分喜。

之前齐雁说林泽生是只烫手山芋，吹凉就好了。可大约在这一刻开始，秦定觉得这烫手山芋他可能舍不得吹凉。不但舍不得吹凉，甚至他还想把它捂好了，让它能暖得久一些。

林泽生的身世背景很复杂，可他本人却没有身处泥潭的迂腐。他既没有随波逐流、唯唯诺诺，瑟缩着肩膀企图变成透明人，也没有自暴自弃、暴戾反噬，把命运对他的不公与玩弄都尽数奉还给周遭。他只是在泥潭里静悄悄地站立着，眼神沉静却并未失去焦点，在看着秦定的时候，他眼眸中那一汪深泉偶尔会出现星星点点的反光。他没有完全失去信心，他还期盼着能有个人会拉他一把，把他拉出泥潭。哪怕他等了十七年，那个人都还没出现。

秦定作为老师，深知和某一个学生发展出特殊的交情是把双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