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饲虎(1 / 2)
回忆似洪流席卷而来,傅兮突然觉得一阵揪心般的剧痛,双手紧紧攥着胸前衣襟,直至剧痛逐渐平复。
重新理清思绪。
虽然前世的傅兮最终为爱殉情,但楼若离却似乎对她从未有过杀心。凭他那样的计谋城府,毒辣手段,不可能对傅兮一直暗中襄助雍承渊之事,一无所知。
并且,似乎隐隐有着对其放任之意?
难道,楼若离其实一直默默贪恋傅兮,因爱生恨,弄死了傅兮的心上人雍承渊?
啧,怎么看楼若离,都是一副寡情薄性的冷情样儿,为了一个女子冲冠一怒为红颜,怎么想都觉得匪夷所思。况且,在傅兮的记忆中,两人似乎交集并不多,究竟是如何情愫暗生的呢。
思来想去,也不甚明白。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楼若离一定为傅兮身上某种特质所吸引,因这一份例外,而对她格外放纵、容忍。
这,便是“傅兮”能扭转局势的绝佳筹码。
所以,这一局,傅兮赌的便是楼若离的“真心”:赌他心底对傅兮有一份无法言说的不忍,赌他无法坐视傅兮被他人轻薄,赌他内心深处不断滋长的对失败扭曲的追求。
或许,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
无端放任或能影响棋局的“例外”,对于楼若离这样心机深沉、思虑周密之人来说,太过不寻常。
或许,他内心深处正渴望着一个,连他自己也无法掌控的“例外”,来搅动这盘棋,为他展现棋局本身所无法带来的极致诱惑。
天才的大脑,总是与常人不同,嗯,一定是这样。
至于傅兮那日的蓄意纠缠,自荐枕席,不过是为了争取能堂而皇之常伴那人身侧,近水楼台,以身饲虎。
傅兮早知楼家与左相暗地里定下姻亲,是以,为了笼络左相这个强大的盟友,楼家是绝不可能答应让傅兮入府的。
这,也是傅兮敢以嫁娶相邀的关键所在。
然则,半月之期已过。
那人那日临走前,明明说过:“想留在本公子身边,姑且,看你有没有这个分量。半月之期为限,让本公子看到你的价值,记住,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言犹在耳。
傅兮最大的价值,便在于傅姮,傅家。
如若,不能将傅家牢牢掌控在手中,让傅姮与国子监为他所用,一切便是妄言。国子监这步棋,既然上一世,没能给傅兮带来获胜之机,姑且就让它成为弃子罢。
既然那人想要,那便给他就是。
半月以来,傅兮完成了三件大事。
其一,剔除傅翎这个绊脚石。
傅姮是个古朴刻板的老学究,一门心思全扑在国子监,为昭华培养栋梁之才。观其一生,别无他求,唯一念念不忘的,便是早逝的原配妻子,傅翎生母林氏。
林氏当年难产而亡,傅姮悲痛欲绝,再无心情爱。
直至一次,偶然见到傅兮生母,与亡妻容貌极为相似,遂才动了续娶之念。岂料,继室在生下傅兮之后没多久,便也去了,傅姮再次遭受沉重打击。
此后,再未扶立正室,正妻之位一直虚悬。
而今,另一位与亡妻相像的妾室,临盆在即,胎像却突生变异,似遭受巫蛊之术暗害。
傅姮终日忧心,在侧室苏氏的劝谏下,延请得道高僧到府中开坛做法,然得出的结果,却令傅姮难以承受。
高僧直言,府中嫡出之子命格极硬,先是出生之时克死生母,后命带煞气、心生歹意,接连残害府中正室夫人及其所生子嗣,连同即将临盆的妾室,也不愿放过。
傅姮掌管大学之法,怎能轻易听信邪灵之说,起初并不予理会。
不曾想,没两日妾室便胎死腹中,昏迷不醒,险些一尸两命。
又在傅翎院中,挖出施行巫蛊压胜之术所用的器具,联想到原配妻子与继室生前都身体康健,并无早殇之相,加之继室所出的傅兮,无故缠绵病榻,几经徘徊生死边缘,原本的信念,不得不动摇。
最终,尽管傅姮再不舍,也不得不将傅翎远送傅家宗祠,终生不得擅回。
其二,劝服傅姮扶正侧室苏氏。
傅家家宅不宁,自然要择取面相福泽的女子,坐镇后宅,可保宗祠无虞。
侧室苏氏,便是不二人选。
其三,召回苏氏之子,收为己用。
苏氏之子,即傅家二少爷,傅子遇。
傅子遇幼年体弱多病,频频遭受嫡长子傅翎排挤,苏氏为保亲子,遂将其送往道教圣地,修习道法自然的精粹。
此次将其召回,送入国子监,令其得以学有所用,大展所长。
会试在即,国子监监生众多,无一不想在此番会试中脱颖而出,将来出入朝堂一展抱负。
道法悠远海纳,丰广细腻,其思想飘逸清扬、智达慧睿,在一向秉持儒、法结合以育人教学的国子监很快便一石激起千层浪,引无数监生学子大加追捧。监生学子们顿觉醍醐灌顶,正好填补了儒与法之间难以逾越的理念沟壑。
想来,在参加会试时,引用此等海纳智达之思想,必能在芸芸考生中大放异彩。
将道法精妙引向国子监的傅子遇,也随着道法的博大玄奥诲人至深,逐渐在国子监占有一席之地,身后跟随了大批拥戴之士。
这一切,皆得益于傅兮在身后的费心筹谋,苏氏母子得偿所愿,自然唯傅兮马首是瞻、言听计从。
在他们看来,傅兮这个看似娇弱的闺阁少女,不过于深宅内院中,稍作谋划,便能抹杀了傅府嫡长子傅翎多年来苦心孤诣造就的一切,令得傅姮甘愿舍弃父子情谊,将其远送。
并且,让苏氏收获了长久以来求而不得的正室夫人之位,以及,爱子傅子遇的锦绣前程。
傅家出了一位这样的人物,实不是他们母子二人之力,可与之抗衡。
唯有任其差遣,以保母子一世荣宠。
时至今日,傅姮、傅子遇、国子监,实际上已然握于傅兮之手,这样的诚意,想必足以引起那人兴致。
今夜,便是半月之期的最后一天。
此局成败,皆看今夜。
倏然,一阵雅致的芬芳在庭院中弥漫开来,院中俏然站立的明艳少女,悠悠然睁开迷蒙水眸,眸中泛开一抹异样光华与狡黠。
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影,来无影去无踪,周身蓄着浓重煞气。
那人顷刻间,便被四名身手敏捷的女子所包围,四人虽着婢女服饰,但若是行家里手,端看身形气息便知不是普通婢女,必是身怀武功之人。
那人,却并不将包围之人看在眼里,目不斜视,只用一双阴鸷的眸子看向面前少女。
少女悠然一声轻笑,缓缓回身道:“阁下好生张狂,深夜擅闯,竟还如此目中无人。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少女身量纤弱窈窕,看似娇柔,气势却非同凡响。
“主子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