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1 / 2）

元歆番外

母后死的那一年，他六岁。

她是依照子贵母死的祖制被赐死的，这条血腥的法则已在卫宫中延续了好几代，他本以为父皇如此深爱母后，一定会为了她废除这项祖制，可是他没有，他甚至连母后的最后一面都没有去见。

他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最是无情帝王家。

他发誓，自己绝不会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母后死后，他在宫中唯一可以依赖的就是奶娘常氏了，奶娘待他极好，不因为他太子的身份，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对他好。奶娘是燕国人，她总会对他讲述一些燕国的风土民情山川景秀，那里有雪山，有大海，有个叫朝阳城的地方，太阳最初就是从那里升起。

在奶娘的描述中，他不禁对燕国充满了向往。十七岁那年，他第一次踏上了那片憧憬的土地，还邂逅了一个叫‘棠遇’的女孩，她天真、烂漫，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两条细细的月牙，她和跟在他身后那些献媚逢迎别有企图的女人不一样，她很纯净，他喜欢她的这份纯净。

他很想带她回卫国，可那里危机四伏，有人一直想要他的命，他不能让她也身陷险境，于是他为他们定下三年之期，三年后，他再来带她走，他要她做他的妻。

三年时光转瞬而过，他一直都在思念着远方的她，终于他等来了机会，他以使节的身份再度前往燕国。

想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人并非易事，但他还是通过她当年留下的种种信息寻到了线索，可当情报送到他的手中，他不禁皱眉陷入了沉思：祈王…祈王？怎么会莫名其妙给他找成了男人？然而当他翻到后面夹着的那张画像时，他顿时又愣住了，虽然那画上之人的神态和他印象中的大相径庭，但那眉眼分明就是她……

在他年少时，朝中曾发生过一件女扮男装替父从军的奇闻，那位叫穆兰的女将军最终隐世而去，再无人找到她。他不禁想，难道他的棠遇也是在女扮男装吗？

他怀揣着疑问与激动的心情踏上前往燕国的旅途，也最终见到了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女孩，可彼时，他心中却已住进了另一个人。

那是个怎样的人呢？他一时竟想不出什么正面的词汇来形容，似乎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要么是疏离冷淡的，要么是气急败坏的，要么是不情不愿的，要么是嫌弃抗拒的，除了偶尔装装温恭，她几乎就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看，可他偏偏就是觉得这样的相处模式十分有趣。

她就像只野性难驯的猫咪，激发着他满满的征服欲，他总想象着，等他俘获了这只爱炸毛的小猫，她就会乖顺地依偎在他怀中软软地同他撒娇，她长着那样一张殊艳妩丽的脸，撒起娇来一定媚懒至极。

他天真地期待着，殊不知自己其实是被她玩弄于鼓掌的一条鱼，终于她玩弄够了，厌倦再与他演戏，于是利爪深入，将他的心捏成粉碎，毫不留情地给了他致命一击。

庆寿大典上，他看着她漠然离去的背影，已几乎克制不住愤怒地想要大喊：鄞永安，我究竟对你来说算什么？！可灵犀的手还握在他的手中，她就那样饱含着思念的热泪，满脸都是与他重逢的喜悦表情，柔切地望着他，他不由僵硬地定在那里，什么话都再说不出口。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祈王府中，当他不顾她的反抗强横地吻着她时，他不禁在心里问自己，他到底在做什么，他到底为什么还是放不下她？明明她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却还是恨不起来她，甚至心存着一丝希冀，只要她有一点点愧疚，有一点点承认她心中并非完全没有他的位置，他就会不假思索地选择原谅她。

可她却撇过头去，连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其实他并非不明白，其实他没有什么资格要求对方认错，因为从始至终都在一错再错的那个人，分明便是他自己，是他一开始认错了人，一厢情愿地把情感投注到她身上，她明明提醒过，明明拒绝过，可他就是充耳不闻她的提醒，视而不见她的拒绝，自以为是地认定她就是他要找的人，认定他定能占据她的心。

而她才是那个被无辜牵连进来的局外人，她根本…没有错。

他们没有美好的开场，却有一个尚算温馨的告别。

他没有想到她会追上来，他看着她为追他而来气喘吁吁的模样，已几乎克制不住地想去拥她入怀。他认真听完了她所讲的每一句话，他心中有震撼有温存，他好想她能再多讲一会儿，这样她就能再多陪他一会儿，可是她要走了，他知道这一别恐再无相见之期，他慌忙握住她的手臂，他好想对她说：别回去，就跟我走！可他知道她不会同意的，她的心不在这里，于是他缓缓放开她，只对她道了一句珍重。

她第一次对他灿烂地笑了，原来这就是她真正笑起来的样子，飞扬而昳丽的，是他见过的，最璀璨的笑容。

新年即将来临之际，他寄出了给她的第一封信，她也的确遵守承诺给他回了信，字数寥寥，唯有一句：添岁添福，愿君安康。明明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祝语，他却觉得心中前所未有的柔软温存，他想象着她为他铺纸落笔写下此信时的神情，然后朝窗外纷纷扬扬的雪絮伸出手，冰莹融化在掌心，却不知远在千里之外的她，是否也在欣赏着同样的银装素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