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1 / 2)
揽月楼依旧是那副莺歌燕舞纸醉金迷的样子,永安一踏进门,照例还是被那迎面扑来的浓郁脂粉味呛了一口。她接过薛绣递来的巾帕捂住鼻子,止不住皱眉抱怨:“真不知道弄这么香干嘛,又不是在茅房隔壁需要掩臭!”
薛绣闻言不由笑了一下,眸光微转,似是想到了什么,沉吟道:“说起来,殿下确定这里的每个角落都被仔仔细细地搜查过了?”
“那是自然。”永安的视线扫过楼内众人,最后定格在那个浓妆艳抹、正游走招待于宾客之间笑得跟朵皱菊花似的半老徐娘身上,朝庄莱递去一眼,示意其将人带来。
她径直穿过大堂来到后园中,边走边道:“我有人手一直在此盯梢,亦里里外外掘地三尺找了许久,树都挖倒了几棵,但都没发现余下的躯首。”
薛绣望向小桥流水那畔孤阁照影的摘星楼,月玲珑就是在那楼顶身首异处:“若殿下站在凶手的角度,你觉得在时间不充裕的情况下,此处哪里最适合抛尸?既不容易被人发现,还能掩盖尸体腐烂的气味……”
永安蓦地停住脚步,转头惊疑地看了他一眼。
薛绣知她心中定是已有了和自己同样的猜测。
永安皱起眉,表情有些微妙的不适:“若真是在那里面,那打捞起来可就麻烦了。”眼见那边常妈妈匆匆而来,她朝薛绣示意一眼:“你先进去摘星楼里看看。”
常妈妈此刻心里很是忐忑,紧紧攥着帕子也不敢抬头,只望着对方腰间的皇家玉髓卑谨下跪,刚要开口拜见却听其道:“常妈妈,不知可否向你借几个使唤的伙计?”
她虽是商量的口气,但很明显就是直接在下命令,常妈妈哪里会心里没谱,忙堆笑道:“祈王殿下这是哪里的话,鸨家这院里的人自然都随便您用,您想用多少就用多少~”
“嗯,那便找两个身强体壮的,最好…平日里胆子大一些的。”顿了顿,“本王想让他们去秽池里捞点东西上来。”
“捞东西?”常妈妈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她心中似在飞速计较,面上仍维持着公式化的谄笑,“殿下这是要做什么呐?那秽池子里还能有什么东西,不就是些……秽物么?”
永安环胸而立,只挑着眉似笑非笑地望她:“常妈妈,你这揽月楼开了十几年屹立不倒,除了你个人的一番心窍与手腕,背后应该也没少有贵人相助吧?”
常妈妈僵了一下,冷汗顿时顺着后颈流入背脊。
永安唇角的笑意不由更深了些,只是那笑并不及眼底,甚至还透着些意味深长的幽魅:“他们若知道你在外面还偷偷养了个儿子,你猜……他们会不会将人抓来好让你更言听计从呢?”
常妈妈瞳孔微缩,脸上的笑顿时收敛起来,忙躬身道:“鸨家这就去为殿下寻人手来!”
打捞的过程持续了很久,永安站在桥上观赏着水里的锦鲤游来游去,庄莱大步流星地赶来:“殿下,果如您所猜测的那样。”
水中游鱼顿时被他这动静惊得四散躲藏起来,永安望着那水面上残留的波纹,眸光微沉:“可还辨得出原貌?”
庄莱摇摇头,脸上是一言难尽微微反胃的表情。
永安叹了口气,其实心里也清楚那堆东西在秽物中沉泡了几个月,定是早已面目全非了。“处理一下,送去典狱司吧。”转身进去摘星楼,因为几个月都没人居住打理的缘故,楼梯上已积满了厚厚的一层灰。楼上月玲珑的房间内,薛绣已查看了一阵,见她上来不由问道:“殿下,打捞可有结果?”
永安点点头:“等晚些时候,我们一起去典狱司。”
薛绣听到她肯定的答复,心情不由有些沉重。一代倾城国色,高岭之花,最后却沦落至身首异处,污渠葬身的下场,难免令人唏嘘。
“你有什么发现吗?”永安环顾四周的布置,自月玲珑出事后,她就命人一直封锁着这里,比起揽月楼里花红柳绿的装饰,这里倒是素雅清致,多少也可以看出主人生前的心性。
“也不知可算得上是线索。”薛绣指了指她身侧圆桌上铺展着的几件衣裙,“这是我先前从衣柜一个旧包裹里找出来的,应该是月玲珑生前的衣物,上面有一些……奇怪的破损。”
永安走过去随手拿起一件,果然见上面有几道像是鞭子抽打过后留下的破口,拿起另一件,亦是如此。
“还有这些。”薛绣打开妆匣的一个小格,里面放着几瓶青瓷药罐,“我闻过味道,应是用于活血化瘀的伤药。”
永安皱起眉,抚颔思索片刻,然后唤了常妈妈上来。常妈妈看见桌上摆着的几件衣裳,怔了一下,眸中闪过一丝哀忍,又迅速垂头掩去。永安自是没放过她的这一细微表情,心道这个常妈妈倒是似乎对月玲珑有些感情在的……
“常妈妈,本王接下来问你的话,你必须知无不言。”
“是,是…”常妈妈连忙点头哈腰。
“那个叫霍筝的书生,你可认识?他和月玲珑是什么关系?”
“霍筝……”常妈妈叹了口气,“那就是个冤家啊。”她摇摇头:“玲珑沦落风尘之前,本也是官宦人家的贵女,而那霍筝正是其父的门生,两人应是从前便有些感情。后来…玲珑因父之罪被充入贱籍卖身青楼,霍筝倒是也不离不弃,专门为了她进到鸨家这楼里来当了名琴师。”
“你没有阻止?”永安挑挑眉,“毕竟当红头牌另有情郎,这传出去恐怕会影响你楼里的生意。”
常妈妈面露一丝自嘲,苦笑道:“鸨家是过来人,岂不知这孩子心里的苦,她就是想有个慰藉和盼想啊。这副身子虽然脏了,可若心里再不留块干净清白的地方,怕是自己也要唾弃自己了。”
永安沉默一阵:“既然那霍筝对月玲珑有情有义,月玲珑亦对他情有所钟,两人关系应是和睦,缘何会起此凶杀?”
“所以说那是个冤家啊!”常妈妈的眼睛通红起来,似在为月玲珑感到不值,“风尘中人,向来最忌一个情字,鸨家本来倒也以为霍筝是个例外,所以一直对他们的私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这混账后来竟和玲珑的妹妹搞到了一处!”
她越说越义愤填膺:“那个忘恩负义的小女子,享受着她姐姐卖身换来的钱财,转头便去勾搭姐姐的情郎,还耀武扬威地跑到楼里来,让玲珑把霍筝让给她!”常妈妈想起对方那时伤心震惊的绝望表情,心里便止不住一阵抽痛。她看着这孩子一路走来,早已在无形中将其视作亲女。家破人亡的痛苦没有击垮她,被逼为娼的屈辱没有打倒她,可来自亲人和爱人的双重背叛,让她最终哀莫大于心死。
“而那个傻孩子,居然还心善地想去原谅成全他们啊……”常妈妈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永安和薛绣对视一眼,心情都有些复杂沉重。
眼见常妈妈情绪失控,显然已不太适合继续问话,永安便让她先回去休息,自己则和薛绣拿了那几件月玲珑破损的衣服乘轿前往典狱司。
路上,薛绣望着她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禁问道:“殿下觉得方才常妈妈的话有几分可信?”
“我尚未问到重点,她应该没有说谎的必要。”永安微微蹙起眉,“我只是有些不解,既然那两个人如此背叛,为何月玲珑还要选择原谅甚至成全他们?”她冷哼一声,唇角冷嘲地勾起,“若换作是我,必叫人扒了那对狗男女的衣服然后绑起来游街示众,叫他们身败名裂,在朝阳城…不对,在整个燕国都待不下去!”
说着眯起眼高深莫测地睨了他一眼:“你可最好把我这话听进去了!”
薛绣愣了一下,又哭笑不得道:“殿下莫不是在借此警告我么?”
永安哼了一声,环胸转过头去:“毕竟想撬墙角的小丫头太多了,谁知道会不会哪天你的魂就被勾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