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1 / 2）
永安神色复杂地接过他递来的同心结，冷寂无波的内心终于因为他的最后一句话有了些许轻微的触动。她一直以为对方和母妃的结合不过一场利益需要的政治联姻，以为他对母妃并没有什么感情存在，所以她一直觉得母妃好傻，不解她为何至死都在想念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可现在她却迷茫了，原来这两个人当初竟是彼此相爱的，原来他们在走向彼此的时候，也曾抱有如此美好的期愿，可为什么明明许诺了一生一世的两个人，最后还是心生罅隙，恩爱情笃转瞬成空，最终死生不复相见？</p>
无负初衷……究竟有多少人能做到这一点？</p>
这世上又真的存在什么天长地久矢志不渝的感情吗？</p>
她不知道。</p>
但起码现在，她已有了此生认定的那个人，所以她愿意接受他此刻的祝愿，并试着去相信永恒的存在。</p>
“我会的。”她将同心结攥入手中，眼神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温度地看向他。</p>
恒易怔怔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蓦地流下泪来，仿佛这一丝眼神里的温度便是他此生最大的慰藉和救赎。</p>
“真想看看那个…你喜欢的孩子啊，一定是个很温柔的孩子吧，只可惜为父…没有时间了……”他的眼神渐渐灰败下去，唇边却挂着平静宁和的笑意，“但我终于可以…去见你母亲了……”</p>
眼角的最后一滴泪落下，他阖上眸，终于安详地含笑睡去。</p>
身旁老奴颤抖地伸出手指去探他的鼻息，怔了怔，然后声嘶力竭地恸哭起来，屋外众人纷纷闻声赶来，燕帝几欲站立不稳，在漱玉的搀扶下踉踉跄跄着扑到恒易的床前，眼圈通红似血，颤抖着嘴唇哀哀唤道：“易儿！！”</p>
“皇兄……”漱玉也已哭得泣不成声，倒在永安怀中悲痛难绝。</p>
就在众人沉浸在一片哀恸之中，却听屋外传来一阵蹦蹦跳跳的脚步声，有个活泼轻快的声音道：“父王你快看我给你采什么回来了，是你最爱的海棠……”最后的‘花’字还没出口，少女便被眼前的场景呆立住，手中的花篮陡然掉落在地，一张小脸瞬间苍白，瞪着惶然的眸子越过众人，难以置信地一步步朝那床榻上躺着的人走去。</p>
永安感受到身旁姑母陡然升起的恨意，不由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然后神色复杂地看向那个氤氲含泪跪到床边的少女，若她猜的没错的话，那应该就是孙氏的孩子了，只比她小半岁的，她的……妹妹。</p>
只见少女颤抖地握住那只已经冰凉的手贴在颊边，泪流满面地连声哀唤道：“父王！你怎么了父王？！你睁开眼看看灵犀啊，你不要吓我好不好……”</p>
一旁的燕帝压抑着悲伤和怒火，朝门口的侍卫痛斥道：“谁让你们放她进来的，快拉出去！”</p>
灵犀立马被赶来的人群架了起来，她奋力挣扎着，声泪俱下不愿离开：“皇爷爷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要留下来陪父王！”</p>
“住口！你也配这样叫朕？”燕帝怒不可遏，眼里都要喷出火来，若非当年恒易跪在他跟前苦苦哀求，他又岂会留下这个孽种！</p>
灵犀惶然无助地被侍卫们拉扯着朝门外推去，绝望之际却突然看见了对面的永安，眸中不由闪过一丝错愕，然后猛地挣开桎梏跪到她的跟前，死死牵住她的衣角仰头哀求道：“王兄！你一定是王兄对不对？你帮我求求皇…不，陛下，求他让我留下来好不好？我和父王相依为命了十几年，我就只有他了，我不能离开他的……”</p>
永安无动于衷地看着她：“你已经独占了父王十五年了，还不够么？”闭上眸，将泪意逼回眼眶，“就把他还给我吧。”</p>
灵犀泪如雨下地凄然摇着头：“王兄，你已经有那么多人爱你了，你已经得到那么多了，可我只有父王一个，除了他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求求你，不要把他从我身边夺走好不好，这世上我只剩他了……”</p>
然而她声泪俱下的哀求听在永安耳中却像是一种炫耀，就像是在讽刺地对她说：你众星捧月得天独厚又如何，你最想要的偏偏就是得不到，因为那是独属于她的。</p>
“凭什么？”永安不由凄冷地笑了起来，心像是被利刃刀刀划开，“凭什么我就要无父无母地过十五年？凭什么我的生辰就得是我母妃的忌日？凭什么你本不该来到这世上，却还是苟活到今日？”</p>
她嘲讽地勾着嘴角，看着对方的目光只有麻木不仁的冰冷：“是你和你那罪孽深重的母亲，夺走了我原本应有的一切，所以你有什么资格向我索要这一切？！”</p>
泪水滑落嘴角，那般苦涩的味道却不及她心中痛苦的十万分之一。没有人知道每次她偷溜出宫去，看见那依偎在父母怀中撒娇欢笑的孩子有多羡慕。没有人知道每年祭拜完母妃后，她都会背着姑母独自一人地再次回到那清冷孤寂的坟茔前，一遍遍地问是不是她这个做女儿的害死了她。</p>
是不是没有她，母妃就不会难产而死，外公郦冲也不会因失女之痛暴毙军营，大燕的六万将士们也不会随之军心涣散，连失边城，最终永埋沙场尸骨无回？</p>
却原来…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吗？</p>
却原来…她才是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p>
却原来…她恨了别人这么多年，而最该恨的竟是她自己……</p>
可笑的是，她竟时至今日，才幡然醒悟……</p>
喉中猛地涌上一口浓重的血腥，顺着嘴角滴落在地，她一把推开众人向门外踉跄奔去。漱玉震惊地看着那渗入砖缝之中的黑色血液，回头与燕帝仓皇对视了一眼，然后惊恐惶遽地向周围大声哭喊道：“快！快去拦住世孙，不能让她一个人出去！即刻飞鸽传书去青州通知陆神医回来，要他不得耽搁立即回来！”</p>
“漱玉……”燕帝上前扶住已颤抖得摇摇欲坠的女儿，眸中通红隐忍地安抚道，“不会有事的，安儿不会有事的……”</p>
“父皇…我们究竟要怎么办才好，为什么永安她又……难道我们终究还是保不住她吗？”漱玉捂住脸泣不成声地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