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血召故魂（2 / 2）

直到有天，一只小鸟衔着枯枝落在了树梢头，左瞧右瞧，雀跃地在枝干上建起自己的窝。

从此，树不再孤单，他可以伴随着鸟鸣迎来新的一天，可以在翅膀的扑棱声中送走黄昏。

树再也无法离开这只欢腾的鸟雀。

世尊殿内镶嵌的夜明珠发着柔和的光，衬得秦入晏整个人都温柔了几分。

他爱惜地摩挲着手上的红绳，心中有些怅然——这样单纯乖巧的叶岂朝，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眼下也不是单想就能解决的，如何找到叶岂朝的魂魄，才是最该思考的事情。

秦入晏又开始出神，难道除了叶岂朝本人，真的没人可以感应到魂魄了吗？

他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当年无意间翻到的书籍。那是放在藏书阁密室里的□□，当年不小心闯入密室，看了书上的一些法术，为此还被涂越罚跪了一天一夜。

“歃血为誓，以命数为引，唤言灵而召孤魂……”秦入晏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句话。

献出自己的血，奉上自己的寿命，唤醒思念的亡灵！

自己之前怎么没想到还有这个办法！

这是一个以命换命的办法，自损八百的事情，即便再管用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干。

但秦入晏不怕，他是妖，拥有漫长无边的岁月，即使献出个百八十年，也总是还剩不少。于他来说，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办法。

他不禁露出了一个喜悦的笑容，心里庆幸当年无意间发现的宝藏。在他歃血之前，秦入晏特意将红绳摘下放在了床头。

那是小朝认认真真编的东西，可不能被自己的血弄脏了。

他将袖子往上一提，露出手腕，右手两指并拢，嘴里轻声念了个口诀，以指为刃，划破了自己的手腕。

汩汩的鲜血喷涌而出，他不敢怠慢，立马祭出了自己的寿命:“晚辈秦入晏，在此立誓，愿奉出我两百年寿命，换吾弟归来一刻。”

誓言既出，光辉自秦入晏指尖骤然亮起，漂浮至半空。虚无的光晕中，有位苍老的长者启声问道:“你当真愿意……给我两百年？”

“晚辈愿意。”

“绝不反悔？”

“晚辈无悔。”

老者沉默良久，沙哑的嗓音再次响起，他笑了两声，却像是要把整个喉管撕裂开来:“好……好……你是我见过，最大方的祭客。”

“既然如此，汝所念何人？”

“叶岂朝。”

“叶……岂……朝。”言灵来回低念两声，随后他叹了一口气，“倔小子，三百年了，还不肯走。”

“罢了，你等的人来了……”言灵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在空气中熨散开来。

秦入晏目不转睛地盯着光消失的地方，眼皮都不敢眨一下。他的心脏在叫嚣，他的思念在蔓延。

光缓缓拼凑成一个人形，又慢慢现出那人该有的样子。

秦入晏站不住了，他赶忙往前快走了几步，想离叶岂朝近一些。

光晕散开，光幕中的人睁开了眼。

二人隔着三百年的光阴，隔着生与死，隔着实体与虚幻，静静对视着。

秦入晏想开口唤他，可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任凭心脏溢满酸楚，手心紧握成了拳。

他想说的有很多，想跟叶岂朝道歉，想问问他在哪儿，什么时候能回来，想告诉他一声，我想你。但正因为想说的太多了，每一句都争先恐后地挤到喉咙，反而冒不出一句话来。

倒是叶岂朝，他晃过了神，环视了世尊殿，又将眼神放到了秦入晏身上，再也挪不走了。

他笑了笑:“入晏哥哥，好久不见啦。”

像是明白自己的时间不多，他的话一开始，就没停下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呢。我……我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花有草，有妖界有人间，有好多好多东西。”

他顿了顿，声音却小了些:“可哪里都没有你。”

少年终归是少年，他说着说着，就有些哽咽。叶岂朝抬头，带着红红的眼圈，委屈的模样一如当年:“我找了你好久……真的好久。”

死者是没有眼泪的。不论叶岂朝的眼眶多么红，始终没有泪水滴落下来。

叶岂朝缓了缓情绪，试图走向秦入晏，他强忍着悲伤，硬是扯出了一副笑容，张开双臂乞求道:“妖王哥哥，抱。”

抱。

叶岂朝生前最拿手的就是撒娇，累了要抱，开心了要抱，想要奖励也要抱。

可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红着眼圈，忍着难过，将这个拥抱当做是最后一次。

秦入晏几乎是瞬间冲上前抱住他。双臂穿透过少年的身躯，揽了个空。

叶岂朝愣怔一下，无奈地看着秦入晏苦笑:“原来抱不了呀。”

“小朝……”秦入晏喃喃了句。

叶岂朝还是笑着，走到秦入晏跟前，将双臂虚搭到他的脖子上，仰头得意地告诉秦入晏:“我厉害吧，抱住你啦。”

虽然秦入晏什么也没感觉到，叶岂朝没有体温，没有重量，但秦入晏的整个心都被他塞得满满当当。

他抬起手臂，虚放在叶岂朝的腰上，眼眶忍不住发酸，却强笑道:“我也抱住了。”

谁也不知道叶岂朝什么时候又会消失，谁也不知道他们这个虚幻的拥抱可以持续多久。

“我会找到你。”秦入晏颤抖着声音，“我一定会找到你。”

“你一定要找到我。”叶岂朝笑着，却开心不起来，“找不到的话我会生气哦。”

“你在哪儿……”秦入晏难得无措，“我找过了，整个妖界我都找过了。”

叶岂朝闭上眼睛，轻声道:“人间。你去那儿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