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成年了吗?”骆青礼医生修长好看的手指翻了翻手中的检查报告,不出意外地皱起了眉头。
对面低着头的少年也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揪着陈旧T恤的衣角,显然是极为紧张。
“你爸妈知道得多伤心?小小年纪怎么不知道好好保护自己?”骆医生其实也才毕业没几年,现在不过将将二十八岁,却觉得面对这个孩子自己的心态一下子衰老了好几年,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又仔细看了看手中的报告,眉头越皱越紧,眼神紧紧盯着某一项检测结果,纸上写着“HIV抗体:阳性”,面前的小孩儿一脸乖巧温顺的样子,虽然冷冰冰的不说话也不笑,但双手却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角,让骆医生也说不出什么重话,又翻回封皮看了看小孩儿的名字——沈泠,开口道:“沈泠是吧?”
小孩儿只点了点头,也没出声。
“你……想想回去怎么跟你爸妈说吧。好好治的话估计八年十年还是有希望的,你也别……太伤心。”骆青礼一边说着一边自己都想抽自己,人家还未成年,跟他说撑死还有十年,这换了自己也肯定想打人。
送走沈泠,骆医生也到了下班的时间,回办公室换了衣服就准备下班回家,却在门口迎来了三个平日里忙得经常找不到人的护士长。正疑惑着想问就被她们又推回了办公室里,顺带锁上了门。骆医生满头问号,看她们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百思不得其解,见她们又互相瞟了几眼似乎是准备开口了,忙安安分分坐好等待教导。
“那个,骆医生啊,沈泠那孩子刚刚是你看的吧?”好在她们也确实没纠结太久,旁边两个一起推出了中间那人,好像是叫……闫美娟?不过她说的话却是让骆青礼很意外,这孩子难道是她们谁家的亲戚?
“是我,他的情况不容乐观。”骆青礼在心中考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唉……这可怎么办啊?这可是个苦命的孩子啊。”刚听骆医生说完,一边的护士长连连叹气,颇为惋惜的样子。
“你们认识?”见对面三人都是相当揪心的样子,骆医生忍不住问了一句。
“骆医生,你可能刚来还不清楚,我们院里的老员工可以说都是看着他长大的。”
“是啊是啊,这孩子真是命苦啊。”
“哎骆医生我没有说你是新来的意思啊,只是这孩子身世真是太让人心疼了。”
“对对对,我们就是想麻烦您能关照的话多关照点儿,治疗费贵的话您也别告诉他,我们凑给您您看成吗?”
“虽然我们可能也没太多钱,不过院里想帮他的人还是挺多的,我们凑凑也能保他个三四年的治疗吧。”
“所以——你们能先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骆青礼被三位中年女士你一言我一语搞得有些头疼,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工作了一天之后太过劳累,她们亢奋而激动的声音听在耳中就跟催命符似的,最重要的是依然完全抓不到重点。
“你瞧我们,一激动都忘了说重点了!你等我给你理理啊,这孩子其实十岁开始就基本每周跑一次我们院了,他上头还有个瘫痪了的爷爷要照顾,这么多年一直没断,是个孝顺孩子,就是命不好,当年家里一起出了车祸,全靠他爸妈和爷爷护着才只是骨折。但是他爸妈却都那么去了,他自己也因为当时输血的时候有个新来的小护士不懂事,因为他们来得太突然抢救太紧张没拆新的导管,就这么感染上了那个——”
“但是这孩子当时在我们给他普及完艾滋的知识之后居然没哭也没闹,就一个人安静地坐着,过了好久,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他不要赔偿,只要我们承担他爷爷之后的医疗住院费用,当时我们那一拨人都差点哭出来啊!这孩子怎么能这么好呢。”
“对啊骆医生,这孩子可懂事了,那之后就再也没让人操过心,就是偶尔会来问我们一下怎么做才能不传染给别人,还差点要退学,被我们劝服了之后,这么多年从来没穿过短袖,去哪里都注意跟别人保持距离,连我们想靠近他都要下意识的后退。”
“我们知道您是好人,应该也不会跟他说重话或是冷嘲热讽这才给他挂了您的号,不过求您可别告诉院长,他当年也为这事儿烦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把这事压下去没让人爆出来。虽然院长的心是不坏,但对他的态度也好不起来,这几年偶尔在医院撞见也是当作没看见。你说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没人疼呢?”。
说着说着三个阿姨辈的人真的抱在一起抽抽噎噎了起来,骆医生表示很头疼。
是的,没错,骆医生就是院长的独子。不然他这么年轻,就算实力超群也是不可能坐上内科专家医师的位置的,但骆青礼并不是那种普遍意义上的富二代,他读书的时候你要说他是凤凰男估计也有人会信,因为他真的是太拼了。他当初刚来医院时并没有人知道他是院长的儿子,带他的医生还到处跟人炫耀自己收了个好徒弟,而他自己也非常谦逊有礼,让所有人对他印象都不错,直到他师傅把他炫耀到了院长面前,院长大人轻飘飘一句“我儿子当然好”把人震得好久说不出话,也让骆医生在那之后整整一周被全院的人痛宰了一顿才算完。
七年前骆青礼还在校园里努力扮演着刻苦努力求上进的凤凰男,对这事自然是不熟悉的,但要说完全不知情也不至于,至少他是知道父亲的医院里有那么个倒霉孩子,因为别人的失误此后的人生都毁了。本来他还打算请假回家安慰一下父母,不过后来似乎也没什么大事,就这么被丢到记忆的角落里去了。
没想到居然兜兜转转了这么久又撞到了自己手上来,其实就算这几个护士长不来找自己骆青礼也是会用心给他治疗的,毕竟骆医生的医德可是这个医院的一大招牌。既然原本自己家就有愧于他,那自然就更要好好制定一个治疗方案了。只是——那孩子看起来并不像是会好好接受治疗的样子,骆医生原本送走他的时候就觉得沈泠一直没怎么说话,可能回家也不会老老实实告诉父母,现在更是知道了他的父母早已亡故,家里的长辈只有一个瘫痪住院的爷爷,他还能去找谁商量?照护士长们的描述可能连朋友也没有,一直躲着人群拒绝社交,不知下次再见他会是什么时候。
骆青礼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对着空白一片的文档相当无奈,他之前虽然是答应了会好好制定出一个最适合的治疗方案,但他在医院工作了这么几年还真是没好好治疗过一个艾滋病患者。一则是得这个病的人基本都是性生活特别乱,知道没救了也都不想好好治;二则是他们医院这科之前还有几位前辈,交给他的基本都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当然,这其中也有他父亲的一份功劳就是了。
“你这细皮嫩肉的怎么看都不像能来工地干活的,是不是喜欢力气大的男人来找伴儿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