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渐渐沉沦(2 / 2)
袁肖在正神教看见的,可是与之对抗的立场和主张。他们厌恶阶级,厌恶立在高处享受压制的人们,厌恶不平等,厌恶SPS本身。
正因如此,他们才是“危险”的。
承认自己是正神教,比承认自己是黑道更为致命。他们是世界的异类,让家人卷入高度敏感的纷争中,这绝对是袁肖最不乐见的。
他信任著安托的一切,包括这个任务也该如是。
只是,他对这件事是否正确起疑心了。
很奇怪,明明这种想法是予盾的,但存在,即是合理。袁肖理所当然地为此烦躁起来。
袁肖明白,要撇除心中的烦躁很简单,只要摸清这个任务的真实性就好了。
比方说,芯片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这个想法的出现,让他的人生轨迹出现了二次转变。
“我…怎么知道?”第二天,收到电话的韩露丝瑟瑟缩缩道。
袁肖把心一横:“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从施柏瑞口中问出来。”
韩露丝一个慌乱:“别!他不能知道这件事。”
“那你告诉我,这个任务到底是怎么回事?”
另一头的韩露丝沉默了好一会,只有微薄的呼吸声轻轻溜进他的耳朵,片刻间才道:“我知道了,现在有空吗?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荒凉的废墟。
弃置的楼房闻不出半点人的气息,灰白的墙壁以黏附的蜘蛛网作为彼此的连结,不经意路过的阴森角落里,仿佛潜藏着发腐的尸体。
袁肖随在她后头,后背全是渗人的凉意。尽管来时多番提问过,韩露丝却始终故弄玄虚地卖著关子,不客气地强调无可奉告,真正让袁肖恍然意识到什么时,是察觉到危机降临的时候。
本来人迹罕至的废墟中,蓦地从四下的墙壁后冒出一个个人来,每副脸孔都是生人勿近的神态,活像来找碴的。
若是以往,惯有绅士风度的袁肖定然首先冲在女士面前保驾护航,但当他看见韩露丝一副临危不惧的姿态时,便知道这就是她要让他看的东西。
前面的人群中走来一个高大年轻的男人,剑眉星目,面部轮廓分明,看起来二十左右,似乎是韩露丝的同龄人。袁肖想起跟安托初次见面的情景,恰恰两次都是由韩露丝发起的,但这次远不一样,来者不善之程度,完全没给他缓过来的时间,电光火石间就是一股拳风狠狠掠过,正中他的腹部,叫他当即吐了出来。
“阿逵!你干嘛?!”韩露丝上前制止他。
那男人说:“为了让他听话,这是少不了的。”他后退两步,融入在人群之中,转而上前的人们,一声不吭便开始对袁肖出拳捶打。
袁肖惊恐万分,原因之一,在于他看清了这些人的面孔,全是教会聚首时,曾经对他恭恭敬敬,好言相对的弟兄们,现在却像被人下了蛊般,一个个冷若冰霜,心狠手辣的,出手被刚才的年轻男人还要狠得多。
如此腹受一脚,头挨一拳,胸受一踹,几分钟下来,整副皮囊鼻青脸肿,遍体鳞伤的,谁也不忍细看。
韩露丝总算劝住了下命令的男人,这场单方面的厮打方才戛然而止。
“阿逵,你怎么可以这样?!他是我的恩人!”韩露丝痛心疾首地吆喝。
“露丝,这世上除了我们,谁也不能相信。”
袁肖最后借着朦胧的意识看见的,是撂下这句话的人离去的背影,而后便彻底不省人事了。
他醒来后首先看见的,是背着光环的神像,他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正神教的教址。
“醒啦?”然后是一张熟悉的,和蔼可亲的脸。
“教主,我...”袁肖撑起上身。
“都别说。”安托打断他,“放心,我用你的帐号给你老婆发了信息,你多留几天,她不会生疑的,你可以安心休养了。”
袁肖一脸消沉:“教主,这到底是...”
安托无喜无怒:“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违背教会的宗旨。”
袁肖一个惊愕,抬头怔怔地盯着他。
他又道:“‘以教主之名,履行神之意,荣耀归于祂,灵魂归于祂,所得之物皆归于祂。’——我们的宗旨,还记得吗?”
袁肖迟疑地点了点头,似乎是被揍懵了。
安托:“那么,为什么你交给祂的,是怀疑,是背叛?”
袁肖大惊失色:“我没有背叛祂!”
安托端正神色,威严十足道:“你威胁露丝,不告诉你‘神的信息’,你就会告知使者,对吧?”
袁肖深切意识到自己犯了不可磨灭的错误,当即忍着痛向他叩起了头:“对不起,我只是不甘心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安托张开双臂,呼声道:“阿肖,你要知道,这个想法是傲慢的,神不让你了解的事,你偏要寻根究底,这是对上帝大大的冒犯!正神教无法接收这样的信徒。”
袁肖慌乱不已,头更是叩得猛烈:“对不起!我请求神的原谅,请求教主的原谅,请祢相信,我对正神教的忠诚日月可鉴!”
安托沉默了一会,哈腰扶他:“神听到你的呼唤了,祂相信你,愿意宽恕你,你起来吧。”
袁肖喘着气抬头,脑门是一片几乎见血的红,脸颊满是泪水和鼻水的混合物,和那片紫青相映,真真是难看至极。
偏偏,安托就是能直视他,用那副极致温柔的口吻,轻轻地道:“阿肖,你皈依正神教的时间尚短,却已经担当起重大的责任,身为教主的我非常欣慰,你完成这个重任后,人生将会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上帝的恩赐,相信祂吧。”
袁肖仰望着安托,仰望着神像,转眼之间破涕为笑。
在教会里康复后,也到了为施柏瑞动手术的日子,洁白的手术室内,电钻的声音划破寂静,乳胶手套和汗水黏附在一起,鼻子里只嗅到血的气味,为了信仰也好,为了自身的专业精神也罢,手术未完成的时间内,他都不敢有一刻怠慢。
这边无声无息的战斗进行得如火如荼,另一边的暗涌也悄悄翻腾起来。
穆逵:“袁肖有第一次叛变就可能有第二次,必须把他完完全全绑在你身边。”
安托:“他是个成年人,绑不住的,难不成真要把人关起来?”
穆逵不怀好意地笑,沉沉的声线听得人发栗:“倒也不必,当一个人失去了原来的身分,和所有的羁绊时,就会急着寻找新的牵绊和自我,到时候,他自然能为你所控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