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1 / 2）
林知砚最终还是选择了从他下山之后说起。
那时应子秋一心带他回金涛城，应家虽然算不上什么仙家第一的望族，但追根溯源，也能追到上古时期去，族中规矩零零总总加起来能有上千条，是林知砚这种乡野粗人不能想象的存在。
本着坦诚的原则，林知砚向应子秋透露了自己半妖的身份，应子秋惊讶之余也表示了叫林知砚不用担心，一切由他来解决。
他跟应子秋的愁怨说来简单，不过是门不当户不对，他半妖的身份入不得应家的眼，被应子秋族中长辈打得半死不活，几乎殒命，而那位说了要站在他那边的那位准道侣，从头至尾都没有露面罢了。
林知砚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这些听起来像什么婆媳家常，还是不给你细说了。”
他又感叹了一下：“他那时叫我留在客栈，要我等他说服族中长辈，他就回来接我。其实我隐隐猜得到，他应该是不会回来的。”
林知砚将自己心中那点怅然都压了下去，对于他来说，和什么人结为道侣，不过是换了种方式活着，是应子秋还是张子秋都无所谓，应子秋背叛他，若说是给他薄情寡义的报应，倒也不算太错。
“我怨恨他，并非是这些原因。”
的确，好聚好散，哪怕林知砚的下场不太好看，他也不至于怨恨应子秋这么多年。
“我进入魔界之后，谢无垢……就是我的天魔前辈，他看中了我的妖族血统，想把天魔血融合进我的身体里。你大概也发现了，我胸口的伤，那里已经没有我的心脏了，是我的魔核，你要是哪天想杀了我，往这儿捣没错。“
由半妖转化为天魔的过程比当初堕入魔界时更痛，更难熬，他体内的妖血只能堪堪维持他不死，好几次他都快挺不过来，谢无垢想要打造新生天魔的计划也几乎停滞。
那时候林知砚已经丧失了活下去的意志，妖血没日没夜地让那些痛楚都刻骨铭心，林知砚一心求死，谢无垢却是不会允许这种事的发生。
所以他给林知砚带来了一个消息。
姜葵的死讯。
“你的好徒弟啊，亲手杀了我的师妹。”林知砚垂下眼眸，语气中带着半分嘲讽半分无奈。
修真界是以强者为尊，杀一两个修士根本算不得什么，不过对于应子秋这样身份的人来说，杀一个小姑娘确实算不上什么光彩的事情，于是这件事便被瞒了下来，权当姜葵自己在游历的时候时候出了意外，连祝小枝也不曾知晓其中的真相，只晓得到魔界找天魔寻仇。
仇恨有时候比爱更管用，谢无垢赌对了，林知砚对应子秋的仇恨让他挺了过来，成功融合了天魔的血脉，成为了新出生的天魔。
只是他远不及那些天生的天魔，也并非杀不死，他胸前的魔核就是最大的弱点。关于这一点，只有林知砚和谢无垢知道，如今又多了个秦修。
他至今也未能想通，谢无垢为何会耗尽自己半数修为助他成为天魔，他没有寻常天魔那般强悍，要说有什么优点，那可能就是他比别的天魔情感更充沛一些，无论是恨还是爱，都会比别的天魔更为炽烈，虽然他的参照对象也只有谢无垢一位。
他成为天魔之后，除开极力置谢无垢于死地外，剩下的时间都在毁去界门中奔波。
“裂缝之事，我并非毫无芥蒂，我成为天魔后，也曾去过一趟人界，本想着去找当年的那些人寻仇，却是发现那群人早就成了一捧黄土，魂魄也都转世投胎去了。”
那个村子依旧经历着日升月落，炊烟升了又散，当年那些刻薄的责难和排斥，都已寿终正寝，留下的不过是一方墓碑，林知砚连名字都记不清，只剩下些无知又无辜的子孙后代，仍生活在那片土地上。
林知砚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苦笑，“故人都不是故人了，我又何必念念不忘。”
“不过我依旧讨厌人族，所以我将界门或毁或封印，只想在魔界之中，再看不见人族的踪迹。”
“迂回的复仇。”秦修评价道。
“嗯？醒了？”林知砚抬眼，刚好对上秦修的目光，秦修点了点头，话题戛然而止。
“听到了多少？”林知砚问。
“差不多全部。”
林知砚偏了偏头，从桌子上跳下来，道：“那我的命门你也知道了，我的命可交给你一半了，秦师父你可别当场翻脸啊。感觉怎么样？”
林知砚三两步跨到床边，替秦修诊了脉，探明脉象后，眉头竟是皱成了一团，“秦修，我怎么感觉你越来越严重了？是须臾境？”
秦修没有说话，反手将林知砚的手圈在自己手中，安慰他不要担心。
林知砚没好气道：“命不是我的，我自然是不担心的。”
可过了一会儿，他又道：“你真不考虑一下？跟我结为道侣，你的痛苦我也能分担一些。”
秦修拒绝得极快，他道：“没有你变成天魔时的痛，先出去再说。”
林知砚何等聪明，他当即便看出秦修的遮掩，质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秦修确实有事隐瞒，但他躺在床上一副闭口不言的模样，林知砚又不能将人狠揍一顿。硬的不行只好走怀柔路线，林知砚退回到桌边，叠了半条腿坐上去，满脸地不在乎。
林知砚撑着下巴道：“现在你比我弱，弱太多了。我想要做什么，你拦不住我。”
秦修却是笑了，“你要强抢民男吗？十方宫的主人怎么干起恶霸的勾当了？”
“十方宫的主人可没有这么好看的道侣……”林知砚的眼神在秦修身上梭巡一圈，
露出了个极其轻佻的笑容，道：“当个恶霸也不错。”
“能动弹么，大尊者？”林知砚到底是存了点儿节操，没有趁人之危，“能动弹咱们就赶紧走出去，我赶着找道侣呢。”
秦修闭着眼笑了笑，道：“快了，别着急。”
林知砚闻言，心情变得极好，专专心心等秦修调息过来。可谁知秦修这个“快了”另有所指，林知砚没能等到秦修从床上站起来，倒是等到了整个幻境结束。
幻境之外岩浆滚滚，依旧是那副满目疮痍的景象，界门法阵重新燃起，任何不识好歹的魔物一旦靠近，都会被处决为灰烬。
幻境结束，秦修虚弱地躺在林知砚的大腿上，留林知砚一个人愣神了好久。
不该是这样的。
谢无垢扔下的茧力量极强，幻境不会只持续到林知砚堕入魔界，应当更长一些，直到林知砚重新经历一回剜心之痛。可这一切都结束了，林知砚甚至都没有受过太多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