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1 / 2)
清风习习,秋意正盛。如水的秋色已有些微寒凉,沈家却热闹得很,引得众人哪怕裹着厚衣捧着手炉也要来凑凑热闹,衬得热意攀升。
整条长街为沈家所用,布满了鞭炮与灯笼,是那女人装腔作势的一贯手段。铺天盖地的喜庆红艳映入眼帘,道贺声不断。
沈忘卿任由下人为他披上合身的红袍,瞥见那精致的纹样时,嗤笑一声。
大步跨过门槛,迈向未知。不知未来,他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那只顽皮的兔子。他自嘲地笑笑,但愿吧。
……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宾客的祝贺与赞叹犹在耳畔。自此,他便要与一个陌生人结为爱侣。
没有爱意,只为陌侣。
余生,便只能依托在这个不知面不及里的男人身上。心中的爱恋,也只能焚灰沉心,化为乌有。不知何年何月,是否还能再见他一面。半年之久,他会不会留有一丝念想,惦念自己这个素未谋面之人呢。
大抵是妄想。
红帐垂落,屋外炮竹声声,炸裂在他的心尖。
他穿着精致艳丽的喜服端坐床沿,透过红帘能依稀瞥见那一缕燃袅的红烛烟。手指紧张地纠缠不休,掌心渐渐湿润几分。
他面色纠结,不施粉黛的脸颊显出几分苍白憔悴,眼眸流露万分恐惧。他在心中暗自垂泪。
他想逃离这里,可他再也没有家了,该往哪逃呢。
往后,他只有这个素昧平生的丈夫了。
目睹官府的污蔑、亲人的惨死与家业的轰倒,无力感涌上心头。他已无言伤痛,泪水早已流干。他只觉得自己太过无能,无力保护他们,连死后也……也护不住他们的身骨。
他所幸逃过一劫,如今却宁愿与他们共赴黄泉。
那时,沈陆云应当是听闻了自家没落,便寻到他。本见她衣着华贵、面容姣好,想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可她分明正值芳龄,却作势一副体贴慈母样。她并未坦明身份,开口便是诱他与家中长子成亲。
他自是不愿的。尽管家人离去无依无靠,可他也有心念之人,怎能受人摆布下嫁他人。
他下意识摇头,那女人却蓦地变了脸色,不余分毫体面,倩丽的模样浮上阴狠之色。她微眯着眼凑上前,阴恻恻地笑了几声,随即发狠挥手。
他没有料到,不及闪躲,白皙的面颊几近立刻就印上了几道深色的红痕,那尖利的指甲甚至险些将他的脸划破。
“敬酒不吃吃罚酒。臭小子,让你进我们家门是你的福气,容不得你拒绝。你若乖乖听话,我还可以考虑把你父母的尸骨交于你。否则……我毁了他们身骨,焚烧丢弃,再送你下去为他们陪葬如何?”
她神情阴狠而扭曲,显然是容不得他再说出半句拒绝之言。看她癫狂模样,不禁令人胆寒猜测,她或许真会做出这般下作之事。
也是,落得此番田地,哪容得他反对。旁人看来,若执拗不接受这门亲事,才是蠢钝罢。
待他应下,这女人又笑了,俨然温婉闺秀模样,简直如同变脸,当真虚伪。
成亲的场面着实隆重,但显然,她对此并不重视,只是以表面的物质来映衬这场虚情假意的婚事,换来亲戚街坊的赞赏与艳羡。
喜服显然是她匆忙准备的,并不合身。即便纹样与布料都极其精致,可空荡的衣衫仍让他觉得穿着很不舒服。她也并未拿来什么首饰寓意吉祥,更甚连脂粉都未准备,任由他脸颊上留下这清晰的指痕,丑陋且屈辱。
也不知她那儿子看到这指痕,会有什么反应。
会是愤怒?亦或嘲笑?
思绪间,眼前猛然映下光亮――是他的夫君信手揭起了自己的盖头。如此近的距离,阮秋竹甚至能嗅到他身上浅淡的酒气。
他紧闭双眼不敢抬头看他,身子微微战栗。
他会是怎样的人?他会不会残暴至极?会不会如他母亲一般尖酸刻薄?又或者……?他不敢再想下去,他很害怕。
正当情绪有些崩溃,耳畔响起了熟悉的声音。那是在藏匿中听过数千数百次的声音,印刻在心中回味了千百遍的声音。
“我这么可怕吗?”
他猛地一震,抬头望去。
那张曾在心中描摹了千遍万遍的面容,如今,距离自己不过半米。
竟是他!
心中的大石轰然落地,震起大片浪花。
他未曾料想,那女人口中的儿子,竟是他。
天知道他的心跳得有多快。
心心念念了整整半载的人,竟成了将与自己相伴一生的夫君。他莫不是在做梦?
莫非是他知晓自己的身份,才会与自己成亲?
莫非……
思绪一团乱麻。
……
沈忘卿步入屋内,嗅见了熟悉的清雅香气。这段时日,他总是伴着这股清香入睡。他深吸一口气,却猛然思及,这并非自己的屋子。
他循着香气,便走到那人面前。定睛看去,他竟瞥见那人腰间系着一个小香囊,而因手指微颤而露出的内衫袖口上,绣着一朵浅色栀子。
不知为何,他想到了小兔子。他想,小兔子会不会也如他一般,如此挚爱栀子。
他信手扯开盖头,迎下了他的下半生。
……
说来,他应是怨的,因为这个男人,自己将无权无势,受世人嘲惜。他本不打算对此人有何怜惜,不记恨已是大度恕饶,只愿他能安分守己、与他相敬如宾便好。
可看到这么个人,心中怨气霎时消了。阮秋竹就这般毫不自知地,闯入了沈忘卿的心。
这男人瘦弱的很,脸蛋尖尖又白皙,若是五官再柔和些想必会雌雄难辨,但他脸色苍悴,显得虚弱黯淡。而那黑亮的杏眼紧紧盯着自己,泛着一丝难辨的水雾,眼圈微红,好似被他欺侮了一般,看着很是惹人怜。
嘿,他还没说啥呢,怎么就委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