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涿光山。
灰白色的阴云下,一缕薄雾从细雨中挣脱出,追着暖意挤进了山顶的草屋,霎那间被醇厚的茶香包裹,失了方向。
少年右手轻轻叩着棋盘,眼看着面前的老人一点点低下了头 。
“外公,该您了。”他终于出了声,带着明显的笑意。
老人打了个激灵,“小兔崽子,棋艺没怎么长,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他的视线移到棋盘上,只见自己的黑子不知何时已被尽数围住,当即止住了话音。老人定了定神,困意稍稍褪去,他指间夹了枚棋子,慢悠悠地晃着,“外面乱成这样,你怎么倒上山来陪我下棋了?”
“反正没头绪,猜着您在这,先来躲个清闲。”修瑜抬手落子。
连日大雨,东西南北四家忙得脚不沾地,修瑜这时候来躲清闲,任谁也不能信。
“身上水汽都没散,就想唬我?”安正则抬眼看他,“你去过萯山了?”
修瑜怔了一下,继而伸手掸去衣角的玉屑:“是。原以为能揪出水里的东西,可查过之后干干净净,我们反倒无从下手。”
安正则面上没多大变化,他沉稳落子,问道:“这雨是何时起的?”
修瑜回忆起了近日的异象:“约是半月前,中山那边的天上出现了个亮光的漩涡,那银光暗时几乎不见,亮时却能和日光同盛,附近有个村民不经意望了一眼,眼睛竟是废了一只。”
安正则端起面前的盖碗,有一搭没一搭地刮着汤面,安静听着。
修瑜喝了口茶润嗓子:“之后没两天,大水便从中山泛起,来势凶猛,连四家的灵印都被冲开了大半。家里收到信后里外查了个遍,可蹊跷的是,附近一点妖邪气息也没有。”
四家世代镇山守海,链接天地,灵印能被撼动绝非小事,身经百战如安正则,也终于皱起了眉头:“中山现在情况如何?”
“萯山水深五丈,我从下峰道过去,连个落脚地都没有,昆吾、蔓渠、青要都有波及,但总归是在人力修复范围之内。”修瑜补充道,“死伤不多,只是……”
安正则有些不解,“你今儿是怎么了?跟外公还吞吞吐吐的。”
似是游龙摆尾,窗外一声平地惊雷。修瑜手中的白子掉落,碰乱了棋局。
他抬头看向老人,目光闪烁:“外公,真的有天谴吗?”
茶盖撞到碗壁,发出略显慌乱的声响。安正则低头抿了口茶:“怎么突然问这个?”
修瑜道:“我去中山安置灵印,老人们都说这水势大有二十年前的样子,是从……是从上面来的。”
人们对于当年的大灾口口相传,说是天像个被撤去了屏障的口子,大水倾倒着浇了大地三天三夜,山倒的倒,海溢的溢,幸而四家聚齐,倾全力保住了人间 。
可无论民间再怎么讲述,四家长辈都对当年的事情绝口不提。
老人动作一顿,“不可能。”
“听说当年......也是起自中山......”修瑜打量着老人的表情,小声说。
安正则自知方才失态,这会完全不上他的当,“如今溟北归你爹娘管,少从我这套话。”
修瑜的心思败露,连忙摆手:“百一不敢。”
“过两日再去看看吧,”安正则抿了口茶,看不出情绪,“大水之后的事情,现在还说不准。”
“外公,”修瑜心中起了疑惑,落棋的手也变了方向,“您打算何时回溟北?”
二十年前,大水退去,安正则一声不吭地把溟北重担交给女儿女婿,自己从此行踪不定,只偶尔来涿光山小住几日。
老人不知在想什么,静静望着茶杯里溢出的热气。在茶凉之前,修瑜轻轻喊了声:“外公?”
安正则将思绪从回忆里抽离出来,发现棋盘上自己竟已占了上风。他不咸不淡地看了修瑜一眼,“这到底算谁赢了?”
“当然是外公您。”修瑜摆出一副乖巧伶俐的样子。
“没意思。”安正则撇了撇嘴,“我自在惯了,不回去。”
听到这样的答案,修瑜也不意外。毕竟这许多年里,安德音和修能夫妇不知已劝了多少次,但始终无功而返。
“我上山时看过,涿光山的灵印也已不太安稳了。”修瑜有些着急,“您这的灵印可是和四家府邸平齐的,我们都不太放心……”
“放屁!”安正则闻言拍了桌子,“我是御不了剑了还是走不动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