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香圣者逃婚斥庸人（1 / 2）

余音城外的一处山坳里，一架青篷的马车静默地停着。

虽然五岳陵仙界内，仙人们动辄御剑而行，一日千里，但御剑实际上是比快跑还要费力的一件事。如果是个修为雄厚的，那还算好，如果是个刚刚学会御剑的半瓶醋，飞个四百丈就能给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再加上还有大量修为不及金丹的年轻修士、平庸修士、游侠和普通人，对他们来说，还是人力和畜力的座驾更值得信赖一些。

当然，一架灵玉催动的机关车也不是不可以。但灵玉催动的法器在路上不常见，每一架都有明确的生产厂家、制造时间和防伪锁阵，他的行踪信息会被很方便地掌握，或许被送到谛听阁的门前，或许……被送到护道者的案头。

这当然是蜘蛛院主人不乐意看到的。

所以现在停在这里的是一辆竹制的大轿，通常是在年纪较大的女眷出行时使用的，在盛产竹子的中岳东南地区，找几个熟练的匠工就能给你做出来，绝对查不出来历。车前套着的是两匹杂色的东王马，它们的额头中心有一支珊瑚般弯曲的肉角，尾巴较短，四蹄修长，身体窄瘦，看起来介乎马和鹿之间，是非常聪明温顺的驮兽。

黑衣抱枪的女人守在车前，用身体压着一边的门帘，防止它被风掀开。她的装扮看起来像是个护院武士，身上的黑色皮甲非常朴素，只在胸口、背心和关节处嵌有防护用的甲片。但是如果有人能靠近她就会发现，铁甲表面有细密的、类似冰裂的纹路。这是炼器中一类名为“渗炭”的工艺，将火炭燃烧产生的气收集压缩，与炼至接近熟铁的钢材同煮，经过精密的操作才能得到这种钢材。渗炭冰裂钢工艺不复杂，但成功率极低，完美的冰裂钢表面坚固而内里柔韧，可以单凭甲胄承受元婴强者的一击。

连同女武士在内，整架马车的布置都透着一股低调的奢华。车轴处特设了隐蔽的减震的机关，即使是在山路上行走也不会颠簸。车内的地面中央还设着一个以灵玉供能的小型地炉，在深秋的季节里肆无忌惮地释放着温暖。

女武者当然也能感受到这种奢侈的温度。山风已经将她怀里的梨花枪吹得像冰一样冷，她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在眼前的枪身上多叠加一层白雾。

“好了，飘絮，进来吧。”车内有人淡淡地吩咐了一声。

“是。”

玄岳叶氏执法长老叶飘絮松开了紧紧压着甲胄的双手，掀起了一直压着的那一半门帘。她的左右手心都写着一道朱红色的符咒，是车内那位在上车前替她写下的。这两道符咒能保证她的身体不被冻僵，依然能在被人发现的第一时间出枪。

虽然那位在写的时候什么也没说，但是她心里其实是暗暗感激的。

车内以银青二色装饰为主。深处的白色坐榻上跪坐着一位身形婀娜的女人，云髻高耸，身姿如鹤。她穿着银红织绣的华丽衣裙，胸口璎珞盘护，伸出的双手上都套着无数银饰。竹青色的男人跪坐在她面前，身躯完全遮住了女人的面容，仿佛绿叶轻掩了红花。单从青衣人轻柔谨慎的动作来看，他倒像是在为女人画眉。

叶飘絮从没见过他这么温柔的模样。她一时间居然有些不知所措，手攥着帘子，忘记了放下。

青衣人从从容容地起身，一手提着锉刀，另一手托着些木屑。他的确是在画眉，用的是刀尖和平锉！华服的女人静肃地坐着，青衣人将她手腕上闪亮的一连串银饰抹了下来，遮住了显眼的球形关节连接处。仿佛是临时起意，他举起短刻刀，又在她双眼的眼角处轻轻划了两记，这才满意地替她戴上青面獠牙的面具，遮住傀儡没有瞳人的双眼。

叶飘絮的手松了劲，沉重的门帘“唰”地一声闷响。

“飘絮，来拜见蜘蛛院主人。”青衣人听到门帘落下的声音，背对着叶飘絮说道。

叶飘絮此时穿着的是皮甲，她反射性地就要单膝下跪。

“不必如此。”

“可是……”

“礼太重，折了你的身份。”

“是。”叶飘絮收住了下跪的动作，顺势改成了一个躬身礼：“夫人金安。”

真正拜见的是谁，其实她心里有数。

青衣人半转过身子，从几上取了一支长簪，并示意叶飘絮免礼。他穿着非常朴素的竹绿色短衫，几乎与轿内的空间融为一体，黑发还未来得及挽起，扬扬的一把散在背后，烟灰色的眸子溶溶如远山之月，目光寒凉地点在叶飘絮脸上。

叶笙，叶子磬。如今他被整个中岳称为“煞神”。

………………

所有人都以为他现在应该在玄岳深山里闭关，和无数化神巅峰的修士一样，冲击着渡劫期的瓶颈；又或者他应该在叶家独对轩里批改族务；又或者他应该在钻研一门能够出奇制胜的法术……总之，他不应该在这里，把自己暴露在颜面扫地、恨不得生啖他的清净宗的主场。

距离清净宗护宗大阵一夜间被攻破，鹿鸣峰总管和识海实验室最高负责人被杀的大事已经过去了四年多。因为识海实验室里留下了那几个活口的缘故，谁都知道来抢人的是玄岳叶氏的家主叶子磬，而被用作实验的“圣人”则是已经逝去九十八年的叶家次子叶棣。因为鹿鸣峰实际上的总管桑秋贤和他身边的几个副手都在阻挡叶笙的时候被杀，名义上的总管鹿圣者又一反常态地沉默，最终谁也没能知道，为什么鹿鸣峰有这么大的能耐，能把一个已经确定被杀九十八年的孩子又挖出来做实验。这件事强化了“叶家叶棣就是圣人”这个古老的传闻，同时也向公众宣布了一个残忍的事实：圣人真的死了，而且已经死了快一百年了。

叶笙堂而皇之地闯入清净宗山域，杀了两位出窍期修士，就像在他家后院赏了个花一样轻松。这对清净宗高层来说，仿佛在他们的脸上抽了一记耳光。而接下来叶笙足足七八天的行踪不明又让他们非常恼火。虽然这件事最后莫名其妙地压了下去，但是清净宗还是单方面放出话来：清净宗，绝不容许这个煞神再踏足中岳境内。

经过一番地下炒作，一时间，“煞神”的绰号不胫而走。在中岳某些地方，“煞神叶子磬”这个名号甚至能让小儿止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