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红花落相思生南国(1 / 2)
“我……”
红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她呆呆地回手去捂住嘴巴,似乎这样就能把刚才说的话吞回去。
“是叫红豆吧?真是个好名字。”大管事的声音听起来沙哑而尖细,仿佛有人用一把汤匙刮着锅底,有说不出的难受感觉。他以锐利的目光打量红豆,从她脚边散落的凤仙花瓣一直看到她头发上新簪的小银花:“年纪真小,还是个小女孩吧,运气真好,被家里人送到这里来做蚕娘,不用留在乡下受那些罪。你可要知道,你现在包庇的是个男人。未出阁的女孩子……不,甚至还没有长大的女孩子,包庇一个犯错的男人,这说出去让人怎么听?你可想好,这关乎一个女孩的名誉,有可能你以后就嫁不出去了,更别说像你的姐姐妹妹一样,嫁一个好人家。说吧,那个叫萱草的小男孩去哪里了?”
因为熬了一宿,他的声音没法更响了,大概恰好足够身在附近的几个女孩听到。穿着蚕娘服饰的大女孩们纷纷看过来,表情里或有惊讶,或有对红豆的鄙夷。
来这里的蚕娘都是为了摆脱命运而来的。清净宗鹿鸣峰是她们的阶梯也是她们的稻草,是绝对不应该得罪的再生父母。如果她们听话,像一只白羊儿一样在这里生活着,按时上交癸水,安安稳稳长到出阁的年纪,就能获得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更高的家庭地位,一段受祝福的婚姻,丰厚的嫁妆。但相反地,一旦她们忤逆这里……
没有人试过,也没有人敢试。
或许唯一的例外是红豆。她把捂着嘴的手慢慢地放下来了,可还是不说话,盯着自己的裙角看。在那里挂着一小片凤仙花的花瓣,兴许是被轻纱黏住了,正随着微风轻轻地颤着。
“等那片花瓣落下来……等那片花瓣落下来,我就……”
她这么暗暗地想着。
可还没等她想好自己应该怎么样,大管事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怎么?没法决断?我就说得直白一点吧,你会被赶出去,后面的你可以自己想象。”
不论是重归家庭,还是流落市井,总归是没有一个好出路的。被赶回去的蚕娘不会有任何地位,甚至会被怀疑贞洁,不得正常出嫁,只得沦落娼门。
那片花瓣依然在风中摇晃着,出奇的坚韧。
“不说话吗?还是那个小男孩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大管事沙哑地笑起来,“你总不会想着等你被赶出去了他还会去娶你吧?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红豆死死抿着嘴。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去辩驳。明明一直沉默下去,自己会被当成默认,会被赶下鹿鸣峰,会失去一切。自己需要做的只是招认一个人而已。可她能招认什么?她甚至都不知道小笛子在哪里!
再剩下的……再剩下的,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连她自己都困惑的执著。
他们要抓的是那个孩子。那个表情总是冷冰冰的,还有点寂寞的孩子。他像是个小铁人,无论她怎么呵痒怎么逗,似乎都很难将他焐得热起来。连笑容都是转瞬即逝,结果是到了这种时候,她能记得的只有孩子板得严严肃肃的小脸,成熟得像是……从没有经历过被人保护一样。
又或者,被人太多次辜负了,因此再也不肯对人打开心门。
花瓣沿着风轻轻地滚了滚,依然没有落下去。
大管事的耐心仿佛耗尽了。他叹了一口气,似乎是为红豆不值:“你再不说的话,我们只能对你动刑了……拶夹还在吗,给她套上去。”
………………
拶,酷刑之一。在木棍竹片间穿孔,以线连之,将受刑人的手指、脚趾夹入棍中间,往两边用力收紧绳子。十指连心,能让人疼痛不已。
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像抓小鸡一样轻易地擒住了红豆,将她一路带到抓着拶夹的处刑人前。令红豆惊异的是,处刑人居然是个年轻的学生,身穿青白二色直裰,腰带上还挂着一把油亮的羽扇,端得是丰神俊朗一个佳公子。他对着红豆露出为难的表情,最终微微低头行了一礼:“姑娘还是尽早招了吧,这……这我也犯难啊。”
“还不快点?”管事催促道。
“啊?是!”学生全身一颤,战战兢兢地为红豆的十指套上一副连在一起的拶夹。他偷偷别过身子,低声对红豆说话:“红豆姑娘千万别记恨我,这都是尊者要求的。等会我不会用太多力,姑娘想好了就快点招了吧。听说这个真的是很疼的。”
红豆轻轻地摇了摇头,说:“你让开一点。”
“啊?怎么了?”学生以为她拒不合作,身子又是一颤。红豆正是豆蔻年华,长得虽然不算最顶尖的美人,却也是柳眉杏眼,蒲苇细腰。那学生是世家弟子出身,天然的有一番怜香惜玉的心思,此时不由得大叹可惜可惜,手上的动作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红豆满心的想法说不出来。她让处刑人让开一点其实是因为她看不见裙摆了。她要看到裙摆上那片花瓣……刚刚被这么一路夹过来,花瓣大概已经掉了吧?那她是应该说了的……
学生让开了一线,露出她粉色的留仙裙摆。那片花瓣居然依旧端端正正地沾在那里。红豆用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没看错。
“干什么呢?”大管事又是催促一声,“你也给那个小贼拖时间?”
“是!”学生已经装好了拶夹,被管事这么一吓,什么“不会用太多力”的许诺瞬间被吓到了九霄云外。他卖力地往两边一拉绳子,竹片收紧,红豆惨声尖叫起来,拼命地挣扎扭动着。
“姑娘我不是……”学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他忙不迭地道歉,可手里的绳子已然是缩不回去了。
“你和她说什么!接着拉!”
“啊啊啊啊啊啊啊!”红豆痛得全身打战,两只手忍不住地往后缩逃。
那学生一时不察,手里的绳子居然没拉住,被红豆带着扯走了。她又不知道如何摆脱拶夹,只能双手上下甩着,状若疯癫。
好疼!好疼!我说!我说!快放开我啊啊啊啊啊!
挣扎间,那颗被她藏在袖筒口袋里的彩色小球,就这么阴差阳错地被甩了出来。
浓郁的灵气四溢,在场的修士们惊异地睁大了眼睛。
管事的终于不再是矜贵地挎着那秃毛拂尘站着了。他一个箭步冲过来,在空中就截住了那东西,放到鼻下猛地一嗅,再叫了他身边一个站着的修士过来。两人很快地合计了几句,只见管事的表情冷到了极致,右手摸上那秃毛拂尘,随即狠狠地扯了一把。
“把她的拶夹打开。”他命令道。
红豆痛得泪都出来了,眼前一片朦胧,只知道有人替自己松开了手上的东西。她长舒了一口气,正想抬手擦擦眼泪,冷不防被人拧住了下颚。
“还看得见吗?你看看这东西?”
她摇摇头,挣扎着想要开口辩解。
一面袖子敷上来,粗鲁地擦了五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