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玄绶血印斯人如火（1 / 2）
“谁上去说？”
明珠是个缩头鹌鹑，此时根本不敢吭声，把一对丫髻摇得快要散架。
叶棣自觉把自己分在讨论组之外。自从刚刚花棠提到“家主”这个称呼，他的头又无端地疼起来，除了手里不住摸着狐狸，他连口都不想开。
最后还是难兄难弟叶沣和叶澜暗暗比了一个剪子包袱锤，叶澜败了。他只能垂头丧气地紧赶几步，追到花棠身边问：“花……花哥，我们什么时候能停下了啊？”
心魔秘境无天无地，走再久都像是在原地。抛开原来那几架可以作地标的天鲲之后，更是四面茫茫。“打招呼小分队”三个孩子耐性都不大，这一路是越走越累。花棠看似在前面带得如同闲庭信步，恨不得手里再把一杯酒，实际上步幅极大，走得甚快。叶水明珠有时候甚至需要小跑几步，才能跟上花棠的脚步。
可没人敢和花棠提什么时候该停。为此三个孩子已经扯皮推诿好一会儿了。或许是因为花棠空降带队、一手下马威极是漂亮；或许是因为花棠是“家主特使”，现下腰间正挂着家主的私章玄绶血印。叶沣年纪最大，已经初通人事，自觉服从一切权威；叶澜对家主叶笙有一万分佩服，连带着对“家主特使”有五千分佩服。至于叶水明珠，大概单纯是觉得花棠个子高，看上去比较可怕吧。
“其实走到这里差不多了，你们停下吧。饿不饿？”
花棠实际上是很好说话的，只是初次出来带一群小鬼，没有估计好他们的耐受能力。“好了好了，以后我做的不对你们就直接说，我一定改。”
走了一路也确乎有些饿了，叶家小辈普遍是筑基前期的程度，还没辟谷，临行时特别嘱咐带足干粮。此时叶沣叶澜各自掏出一只光饼——这是种军粮，圆形有孔，像个铜钱，修仙家族林立后国家渐渐衰败崩塌，军队不再，这种饼的模样倒是保存了下来。叶沣坐着慢慢地啃，一点点把边缘拉软，叶澜却是急匆匆崩下一大口，呛得赶紧灌水。冷不防听见花棠道：“心魔秘境里什么也没有，意思是你根本不可能得到水的补给。大家储物法器里带的水都悠着点喝，喝完了就没了……”
“花哥你……”叶澜被呛得咳出来，宝贵的水带着光饼末子喷了一地。
“但是以防不测，我多带了一些。”花棠这才把下半句补完，“大家要记得居安思危，如果下次有机会进入秘境，节约是美德，浪费是犯罪。”
叶棣听得微微一笑，叶沣借光饼掩着嘴偷笑，就连最紧张的明珠也笑了。
“我看起来也就比你大几岁，又不是你们训堂那群白胡子老头，这么紧张做什么？我们是一个战线的战友啊——鬼才喜欢他们。”花棠又轻飘飘地打趣了叶澜几句。他从随身储物法器里取出一小袋糕点，往空手站着的叶棣方向走去：“这边是些小零食，你看着爱吃就吃一点，总归先带着。心魔秘境也是禁食秘境，这里面辟谷是无效的。别饿着自己。”
筑基后期通常就能辟谷了，不饮不食，四体无五谷浊气，通常被修士们认为更有利于修炼。
叶棣将狐疑而警惕的眼神递过去。花棠仍是眉眼含笑，手提着糕点晃了晃：“你也是，紧张干什么？说过我带了很多的，当然不仅是指水。”
隔着半透明的纸包，叶棣能看出那是一袋挺精致的点心，一共四样，做成花形，个个大约茶杯盖大小。那是叶家夏日常做的五花糕里的四种。他以前在叶家的时候常吃，只是不喜欢菊花糕的苦味，每次都留着不吃。这一袋点心里，恰好缺的就是菊花糕。
“没见过？这叫四花糕——听说以前是五花糕的，有一种后来不知怎么失传了。”花棠将点心袋轻轻落到叶棣手里，又摸了摸叶棣头顶，这才垂下手回身走了。他的脊背很直，如一杆清凌凌的翠竹初生，黑衣下摆随着脚步飘动不休，水纹活泼地跳荡着。
叶棣收起满腹狐疑，避过封得极严实的袋口，从侧面撕开，抽出来一块玫瑰糕。熟悉的甜味，清爽不腻，是他以前最喜欢的。他有点怀疑。花棠好像知道有关他的许多东西。花棠是家主派来的，花棠有玄绶血印……
可他明明记得，血印是他长兄叶笙的法器！
记忆归位，口中甜美的玫瑰糕似乎也食之无味了。叶棣记得，他母亲刚病逝没多久，父亲还健在，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叶笙当家主。
叶笙此人，与他深仇难解！
莫非花棠是叶笙派来抓他的？
更进一步，会不会……
不。叶棣久久注视那人侧脸柔和的线条和淡淡的眉。花棠和他所知道的叶笙实在太不一样了，那种温柔融在眼神里，透在骨子里。仿佛冬日午后金色的阳光，让人忍不住想滚进去打个长长的盹。
他不由自主地想依赖这个人。但是他明白，这种想法太过随便，而且危险。
………………
叶棣对于叶笙的印象，糟糕透顶。
叶笙和他是异母兄弟，却比他大百岁左右。他刚出生的时候，叶笙就是元婴期，号称年轻一代第一天才。这个所谓“年轻一代”界定挺模糊，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刚过百岁就结婴的，天大地大，仅有叶笙一人。
修仙者越到高层次越是勤奋，叶笙常常闭关，导致叶棣见到他的次数很少。每一次两人正式见面，差不多都是这样的情况——叶棣被仆妇包围着，叶笙冷冷地站在远处，黑衣抱剑，眼神轻蔑，看着他不像在看一个人，倒像在看一件器物。偶尔那人会假装兄友弟恭，主动抱一抱他，可那怀抱也是冰冷的，寒意穿透几层冬衣，冻得叶棣假笑都笑不出来。
也有时候，是父亲外出时，叶笙带着苦得令人难以下咽的药丸和药汤踏月而来，喝令仆役喂给叶棣。药是好药，据说由炼丹大师配制，专给叶棣调理身体的。但叶棣总是疑心药里混有别的东西。不然叶笙远远望着他的时候，为什么眼神里总是带一点庆幸呢。
别以为孩子什么都不懂。他们其实看到的不比成人少。
叶棣睡前，母亲常常带着一脸疲惫，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说：“你那个哥哥，外冷心也冷，不是个好人。他不待见咱们娘儿俩……”
他不待见咱们娘儿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