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1)
背风疾驰数刻,直至将那冲天而卷的飓风拦到地平线外,只露出隐约的与天际纠缠的行迹,众人才后知觉地缓过气来。翩跹状态最差,马匹风驰电掣必不可少的有所颠晃,她整张脸都泛着劫后余生的白,余下的几个男性倒面色无虞,连身体素质欠些的谢爻都无大碍,好在只是一场虚惊。大漠中风沙迷眼,一路逃命又偏离原先路线,马蹄踩在沙中,酿了些回神的沉默。
直到马匹渐行,谢乂首先开口道:“鹿邑就在埂城西南方,我先前策马去探了,前有坐落的村庄,可以暂时作歇脚处。”
谢爻瞅了眼众人神色,笑道:“倒没想过一路遇上风沙,也是历练了。”
谢爻话出半晌未有回声,只有翩跹勉强展个笑容,谢爻也看不清怀中情形,只觉姑娘身娇体软,先前奔驰不暇顾忌,这下速度放缓,也知翩跹不习惯马背,就落在最后,挨着王穆旌的马尾。
村庄的虚影已经出现在视野中,寥寥屋舍散乱分布,规模只能勉强算个小小村落。边玦一马当先,挨着村口那被风吹得枝杈七零八落的树勒了马,翻身下时还顺手将一同骑行的车夫抱了下来,惊得车夫连连说逾越不敢,就站到一边,抱臂看着。
谢乂先去同闻声出来的村民交涉,其他人也陆续于边玦身侧下马。谢爻牵马拴好,扶着翩跹小心落地,仔细地查看一番她的情况,关切道。
“姑娘还好吗?形势危急,多有冒犯,还望不要放在心上。”
翩跹松开下马时攥住裙摆的手,摇头,“是我成了二公子的负累,哪敢谈冒犯,若不是二公子骑术了得救我危急间,翩跹早与黄土一抔了。”
谢爻笑道:“若非我们带姑娘去鹿邑,也不会遇上这等罕见尘暴。生死之交,不谈客气。”
翩跹庄重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翩跹虽为一介女子,但定还这一恩。”便顶着苍白的脸欲跪以大拜感谢,谢爻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翩跹却叫王穆旌用折扇扶住了。
经此一行,谢爻劲袍也叫朔风吹得藏了沙尘,风尘仆仆却写不在王穆旌身上,他似乎永远这般从容,谢爻一瞬间只能想到“臭美鬼成精”五个字,王穆旌却道:“路途还远,姑娘如今惊魂未定,身子虚弱,反正恩情要慢慢还,等养好了二公子再受也不迟。”
翩跹欲跪,但王穆旌这一扇却重若千钧,她只觉与顽石博弈,力小甚微,暗暗心惊之时只得作罢,只再拢手作揖,万分认真道:“自此往后,二公子有翩跹帮得上的地方,翩跹定全力以赴。”
自王穆旌从背后踱步来时,谢爻就看着王穆旌,眼神从他的折扇游移至他的脸,便与臭美鬼对上视线。王穆旌的眼睛实在漂亮,沉着一汪星河般的寂静,这载着清梦的渡船却又有妖艳的嫌疑,桃花眼挑出了缱绻的味道,孔雀开屏,屏中缀着玄色的星珠。谢爻盯着看了几秒,笑了一笑,“姑娘再说这话,我大哥就要打我了。”
王穆旌在翩跹直起身后就收了扇,也没再跟谢爻多啰嗦什么,本就顺路而来应着谢乂的嘱托查看一番众人情况,他最感兴趣的其实是那边杵着的人杆。王穆旌让几位车夫将马牵聚好,便大步朝着边玦过去。
边玦早便注意到了这位殿下。他话少冷峻,语言不通占大缘故,但观察不少。谢爻与王穆旌都显得散漫,但王穆旌的散漫有迹可循,言行举止又与谢乂谢爻两兄弟有所偏差,他饶有兴致的瞧着王穆旌走过来,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习惯:王穆旌喜欢摩挲扇骨。边玦也注意到那是一双很漂亮的手,兴许抚过琴,但不是一双握刀握剑的手。
王穆旌也打量着这个男人。他从一开始就对边玦抱有非常的敌意,不仅是为边玦横空出世蛮横无理甚至要动手夺谢乂先看上的刀匕,更是王穆旌从那不甚准确的下意识中察觉边玦属意不明。边玦给人的第一印象该是个凶狠,他有大漠边陲男人的特色,过分的高大与凌厉,像猫一样的眼睛总是不自觉盯得人发怵,边玦毫无疑问是个捕食者。思考的余地很短,因为王穆旌同边玦的距离也近,他收了折扇,边玦便望了下来,王穆旌从这视线中读到了一丝轻蔑。
“玦,佩玉也。金寒玦离,如环而缺不连,有决断、决绝之意。你汉文这般差,扮相也粗鄙,这般不凡的汉名是谁给你取的?”
边玦指腹擦了擦手臂上衣服的布料。王穆旌猜到他不会答,便也自顾自说了下去。“行之在饰玩店里找到的那把匕,品相来看绝非凡品,又是你们西域好刃。照我们大吴的野史志奇,倒像是什么江湖盟派的传家宝,取之可一呼百应,名剑大会不就专铸这类神兵么?”
边玦一直看着王穆旌,王穆旌也同样一直看着他。王穆旌在这张深邃的异邦面孔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波动,没有嗤之以鼻、也没有茫然。
“你入大吴寻这把匕首,像是接了任务的死士。以你的身手又不难从行之手中直接夺下,甚至杀光见者再逍遥而去,但你选择接受他那——”王穆旌在这里卡了一下,斟酌半天继续,“……单纯的约定。你最好是怀揣着善意别无二心,若是对行之他们有所图谋——”
王穆旌扬笑,那笑意从眼角徜向周身,他实在容貌出众,便连边玦也呆了一呆,紧接着听见他道,“你便魂也不得归于黄沙。”
边玦也笑了,他对着王穆旌的那副脸孔总算有了变化,王穆旌也听见他说。
“泥朔啥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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