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1 / 2)
鸨母焦急地跟在后面, 满脸愁容对着屋内赔罪, 口中连连劝道:“左贤王, 我家女儿有客人, 您不好坏了规矩。”
左贤王嫌弃地将她推到一边:“什么客不客人,远来是客, 本王才是一等一重要的客人。”说着,在屋内睃巡一圈,最后落到角落几个挤在一处的女妓身上,顿时眼睛一亮,手指向其中一人, 大笑道,“果然长得像。就是她了。”
话音一落,屋外不由分说走进几个蛮人护卫, 气势汹汹朝那女子冲去。
那女妓年纪才十六七, 还是个清倌, 素来在妓馆里娇生惯养,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阵仗吓得花容失色, 颤颤抖抖连走都走不了。两个高大的蛮人护卫拎小鸡一样将人拎到左贤王面前, 落地时她双腿发软, 险些跌倒在地,左贤王提着衣领将人强拽起来,不悦道:“站稳些, 你是没吃饱饭么?”又捏着她脸仔细瞧了瞧, 笑容立刻淡了, 露出几分厌弃,“这般哭丧着脸就不像了。快给本王笑一个,不然把你鼻子割下来。”
女妓惊骇到极点,眼中泪珠滚落,战战兢兢不敢发出半点声音,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激怒这恶魔。
左贤王越发不高兴:“叫你笑,哭什么?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罢,深感无趣地狠狠一推,娇小的女妓猝不及防,像块抹布一样被甩向一边,额头重重撞在门边矮柜上,登时血流如注,瘫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这人恰好摔在王涣不远处,他吓得跳起来,连滚带爬往角落里去了。
鸨母夸张地尖叫一声,扑了过去哭哭啼啼唤着女儿,好不凄惨,又对众人哭求道:“各位大人救命啊!”
粗暴恶劣的行径早已激怒了屋内的大乾官员,有年轻气盛的上前怒问道:“左贤王这是做什么?在我大乾地界如此践踏人命,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左贤王轻蔑地瞥了他们一眼,抬起下巴笑道,“本王乃是蛮族尊王,你们的王法算什么东西,也配入我的眼?”
众人愤怒极了:“你放肆!”
左贤王冷笑不止:“我就放肆了,你又能如何?”说罢,对左右道,“这小娘就赏你们了,你们几个今晚什么也不用做,只管好好让她见识见识我们蛮族勇士的无上风采,这可是她在这些羊崽身上领会不到的好处!”像是刻意要激怒乾人,他是用的乾话,说完,与手下们别有深意地对视一眼,齐齐哈哈大笑。
面对乾人的怒火,他不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含沙射影去羞辱所有大乾男性。那四五个魁梧凶悍的护卫也淫笑着逼近小女妓,真落到他们手里,这纤弱娇小的姑娘定是凶多吉少。
女妓虽为贱籍,到底是一条性命,几个年轻官员义愤填膺,但毕竟官职不高,人微言轻,而左贤王身份特殊,事涉两国邦交,他们不敢真的撕破脸,只能将目光看向屋内官职最高的礼部郑尚书,焦急唤道:“郑尚书大人!”
郑尚书一心守着昏迷的许秉臣,见他总不苏醒,心焦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又看到左贤王的六七个护卫堵着大门,不让人出去,也不准外面的人进来,更是心急如焚,忙好言好语相求:“老夫这里有病人急需就医,左贤王还请行个方便,让我的随从去请大夫来。”却根本不理睬女妓之事。
左贤王却是个得寸进尺的性子,见礼部尚书似乎是这里的尊者,便存心要为难,呵呵冷笑了两声,提了张椅子大刀金马坐在厅前:“我好端端来这里找女妓喝花酒,你们这些人却无端来挑衅辱骂,刚才那贼人还想开门偷袭我。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大蛮了?这难道就是你们皇帝说的交好之心吗?”
有人气得大骂:“你信口雌黄,颠倒黑白!”
可惜这骂太过文绉绉,左贤王乾话本就不灵光,压根听不懂什么意思,况且在他看来,这满屋子身娇体弱的的文人根本和一群羊羔没有差别。高贵的狼不需要去懂羊羔的愤怒。
郑尚书见许秉臣气若游丝,看着越发不妥,心里着急上火,忙走上前去对左贤王拱手陪笑道:“左贤王宽宏大量,不要与他们这些年轻不懂事的小孩子计较,人命关天,还请左贤王大人大量,先让我的随从出门请大夫。”
其他人见他如此低声下气,更是愤恨难平,但看一眼那几个铁塔般堵在门前的蛮人,再看看自己这一屋子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在绝对的力量优势面前,他们根本无可奈何。
一屋子大小文官就这么都消声认了输,左贤王得意极了,他站起身,捋了捋络腮胡,不屑地扫了一圈,就像在俯视一群手下败将,末了,还不忘羞辱一句:“你们乾人,就是群无用的羊崽子而已。”
“哦?是吗?”话音刚落,背后突然有人云淡风轻地接了一句,这轻飘飘的语气,慢悠悠的腔调,简直像噩梦一样熟悉。左贤王背心一寒,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多年沙场征战的警觉让他立刻转身,以防备的姿势对上身后之人:“你怎么在这里?!”
薛定倾抱着手臂,不疾不徐地一步踏过门槛,他虽单枪匹马,手中连兵刃都没有,但一班蛮族护卫却如临大敌,个个腰刀半出鞘,全神戒备地紧盯着,似乎将他当成了什么要命的洪水猛兽。他却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软骨头一样歪靠在门框上,虽然衣衫生皱,下巴上有胡渣,看着略有些落拓,却是一身闲适从容,他似笑非笑:“左贤王阁下动静大得整座楼都能听见,既然听到故人在此,我怎么好意思不来打个招呼呢。前几天在宫里叙旧叙得不痛快,今日我们不妨找间烤肉店子,烤上几块焦肉继续叙一叙,你觉得可好?”
“不好!”左贤王额头青筋暴起,下意识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语气略显急躁,露了怯,灭自己威风,忙补充一句,“本王与你没什么旧可叙。”
见薛定倾来了,郑尚书如获大赦,他知道这人当年在边关颇有些名声,能与蛮人分庭抗礼,忙喊道:“薛将军,能否让老夫的随从出门去请大夫,这里有一位大人急需就医。”
薛定倾瞟了他一眼,未置可否,只是稍稍往旁边挪了一步,随从会意,忙从人缝里钻了过来往门外去了,这一回那几个蛮族护卫只看着,并未再加拦阻。
方才还是左贤王一行堵着大门欺负屋内的人,如今薛定倾一夫当关,左贤王一行反被夹在了中间,他腹背受敌,很是不自在,索性一甩手:“本王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如今便回自己雅间去。”说罢,小心地看了薛定倾一眼,见他并未有异议,暗暗松了一口气,手按腰刀,领着护卫们谨慎地往大门走去。
薛定倾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目送他落荒而逃,淡然的目光无意间落到一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慢着!”他突兀地厉声喝道。
“干什么?!”左贤王吓了一跳,险些把刀拔了出来。
“这女子……”薛定倾指着那女妓,神情带着异乎寻常的惊讶和激动,甚至还有汹涌的怒意,“这女子是谁?!”
左贤王本就是个心粗之人,见不过是个女妓,以为不是什么大事,随口答道:“这是馆内的女妓,今晚要伺候本王的护卫。”
薛定倾看向他,脸上突然露出一抹奇异冰冷的笑:“你特地闯进这里,原来是为了寻这个女妓?你说她和别人像,到底是和谁相像,才令你如此念念不忘?”
那女妓用袖子遮住摔破的额头,露出半张仓皇的脸,纵然苍白憔悴,也能瞧出是个上等美人,加之珠泪滚滚,楚楚可怜,越发令人心动,左贤王以为薛定倾是贪恋美色,便放松了戒备,回道:“之前在你们朝堂上见过一个小子,听说是哪个太妃的亲戚,人倒是标致,可惜性子不好,像狐狸一样狡猾可恨,像游鱼一样滑不溜手。本王有心给他点教训,可恨事后满京城都遍寻不着这么一号人,听人说这里有个女妓和他有几分相像,就想弄来玩玩。可惜的是,虽然容貌有六七分像,神情却不像,这女妓只知哭哭啼啼,连句话都说不出来,纵然玩弄一番,也半点意思都没有……”
不待他说完,薛定倾已经狠狠一拳挥了过去,拳风呼呼,重重砸在他脸上,左贤王一时没防备,被揍得往后翻倒,若不是护卫及时撑住,就要摔得四脚朝天了。他脸颊火赤,牙齿擦破了口内皮肉,一阵阵发疼,狠狠吐出一口血水,怒目道:“姓薛的,你敢对本王无礼?!”说完一声怒吼,众蛮人护卫齐齐抽出腰刀,雪亮的刀刃折射出阵阵寒光,恶战一触即发,薛定倾再有本事,毕竟手无寸铁,面对七八个持刀大汉,多半要吃亏。眼看局势不妙,大门外突然传来凌乱脚步声,一队差役装扮的人手持朴刀一拥而入,将蛮族人团团包围。
最后进来的人一身青袍,眉目端肃,虽然年轻,瞧着却极有威严,见到他,郑尚书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到这时才彻底放下,简直要喜极而泣:“君道。你老师晕过去了,快来看看。”
罗君道对诸人拱一拱手,又对身后示意,一位大夫打扮的男子提着药箱,绕过众人,匆忙往许秉臣身边去了。
而罗君道则站在原处,打量一番对峙的双方:“两位这是何故?在上京地界舞刀弄枪,可是想去本府的大堂一观?”
左贤王莫名被揍,正气得鼻孔喷火,新仇加旧恨,简直恨不得活活咬死薛定倾:“这人找死,本王今日定要成全他,闲杂人等休要碍事,否则一律格杀!”
罗君道面容严肃,不为所动:“本府是京兆府尹,这上京城大小事务都归本府管辖。大乾自有大乾的国法规矩,左贤王虽是贵客,也不能在我这里撒野。”
左贤王不耐烦地瞪了一眼罗君道,但目光所及,除了屋内这十几差役外,屋外还站着一排,全都虎视眈眈,蛮人虽力大勇猛,但毕竟对方人多势众,若真要硬来恐怕占不了好。但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便指着薛定倾道:“本王乃一国使节,代表大蛮的脸面,这人却无端对我无礼。你既然是管事的官,难道不该惩处他吗?”
罗君道微微皱眉,便有差役引了鸨母过来,在他耳边将前因后果道明,他目光一动,落在薛定倾身上,似乎另有深意:“薛将军动手对左贤王无礼,可有什么因由么?”
薛定倾两腮紧绷,强压心中怒气,没有理会他的问题。维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