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1 / 2)
对于力所能及的事, 皇后一向喜欢自己动手, 所以晨起梳妆时根本用不上许多人, 通常只有一两个从旁协助,她们几个便排好班按轮次来。但今日这帮小姑娘却整整齐齐一把小葱似的全都到了。或是捧着水盆, 或是提着水壶,小鹊的手才挨过打,其他人不让她拿东西, 她便装模作样捏着一块不合时宜的抹布, 再加上一个捧着花瓶来凑数的陈玉儿,十足的逗人笑。
皇后微仰着脸让阿乙给她画眉,想了想,又道:“面上施一些胭脂吧,口脂也要。”
“噗嗤。”小鹊本就盯着皇后在傻笑, 这下干脆笑喷了出来。早把昨日的畏惧担忧给忘个干净。
皇后斜睨了她一眼:“笑什么?”
小鹊笑哈哈地说道:“殿下你终于也晓得爱俏了呀。不就是书上说的那个女什么容的, 所以姑娘家就该有个情郎,这样才晓得要打扮收拾自己。”
众人都忍不住低笑起来, 皇后瞪了小鹊一眼,随手从梳妆台上拿了个白粉扑砸在她脸上。小鹊哎哟一声, 成了个白脸猫。别人便笑得更大声了。
阿乙笑道:“是女为悦己者容。但殿下今日容色极好, 唇不涂而朱, 又面若桃花, 其实不必施脂粉, 用些凝脂润泽肌肤便可。”
皇后对这事更上心, 便撇下小鹊, 回头问:“当真不用么?”又揽镜自照,只见镜中之人青丝垂肩,眼里似盈了一汪清波,水光溶溶,两腮晕粉,唇如含朱,又兼一袭翠衫,便如夏日清塘中一朵含露盛放的粉荷,真真是恰到好处,再不用多一点妆饰。
“那便不必抹脂粉了。”她想了想,亲手从梳妆匣底取出一支雕琢精美的白玉钗,“今日用这个束发。”
阿乙奇道:“殿下往日从不用玉饰的。”
皇后清咳一声,道:“正因没用过才要试一试,天天用金饰,满头金灿灿的,看都看腻了。”
小鹊正让阿寅帮忙擦脸,忙里偷闲地扭头看了一眼,她年纪小记性好,立刻认出了玉钗的来历,脱口而出:“这玉钗是从前皇上送的。”一句话把皇后卖了个彻底。
几个小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吃吃笑了起来。
皇后脸皮再厚,此时也有些臊了,她忙板起脸:“笑什么笑,大早上都挤在这里做什么?你、你、你,还有小鹊你,全给我回去吃早膳去。小鹊今日嘴巴太闲了,罚你吃双份,不吃完不准出门。”
见她恼羞成怒,女孩子们见好就收,嘻嘻哈哈地手拉手走了,就阿乙一个留下来侍奉。
阿乙瞧她面红如霞,鼻尖都沁出细微汗珠,便从旁边盆里拧了一块凉帕子递过去。
皇后接了帕子轻擦面颊,还要画蛇添足地掩饰一句:“今日的确太热了。”
阿乙善解人意地含笑不语,专心梳头。
这时,小满眉开眼笑地走了进来:“禀殿下,皇上临走前说,上午开始殿里大约有些嘈杂,请殿下早膳后出去逛逛,或是去小武场里,免得被他们吵到。”
“嘈杂?”皇后疑惑,“好端端的怎么会嘈杂?”
“圣上说东侧间太空旷了些,原本昨日就该动的,但黄历上说今日才适宜动工,便让匠作监连夜新做了隔断来安置,再将屋内陈设改动一番,有些大家伙挪动起来声音不小,恐扰了殿下。”
昨日才说的要求,今天便做起来了,真是急性子。皇后忍俊不禁,又问:“那他自己呢?”
“朝堂上事多,皇上约莫傍晚才能得空回殿,那时候屋里大都安置好了,又正好陪殿下用晚膳。”小满笑道,又特地添了一句,“殿下昨日要的好酒没喝成,小的特地给存着呢。”
紫宸殿如今住的两位主处得融洽,底下人也跟着开心,整间殿上下都喜气洋洋的,简直好像昨夜里不是夫妻恩爱,而是新婚之夜入了洞房。小满等一干紫宸殿内侍原本就对皇后十分敬顺,这下越发毕恭毕敬,比对皇帝本人还殷勤几分。
皇后脸上笑意一直不断,人都有些飘起来了,无心做别的事,只坐在窗前,不时傻笑一声,又望一望前朝方向,仿佛多看一眼就能离得更近一些,至于东侧间那偶尔传来的施工声音,压根半分都不曾入耳。就这么乱七八糟消磨了小半个早上,却被一个人的到来给打破了。
“太医院刘太医?”她陡然惊醒,便如兜头一盆冷水降下,立刻从云端跌落了地面,什么欢喜娇羞,柔情宛转,顷刻间全都烟消云散。胸口似乎有什么开始涌动,十分不适,她只得用力按住狂躁不安的心。
“正是。他是来给殿下请平安脉的。”
算算时间,距离上一回那次尴尬的诊脉已经过去十日,按例是该再次请脉了。
“宣吧。”
须发皆白的老太医迈入西侧间,问安,诊脉,一切都是按规矩办事,自有流程,不消细说。
很快便诊完了脉,皇后收回手,淡淡道:“如何?”
刘太医回道:“殿下身体康健得很。只是仍有内燥的迹象,与上次并无变化,想来殿下还是老样子,觉得是小症候便不重视,不肯用药。微臣送来的药,想必都不曾吃吧。”
皇后给了阿乙一个眼色,她会意,领着众人退到门外。
“刘太医,本宫再问你一遍。”皇后看了眼墙角一处小柜,那里面藏着兄长送来的药方,她压低声音,“我的身体当真无虞?并无性命之忧?”
刘太医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上一回突然被漏夜召入紫宸殿为皇后诊脉本就疑点重重,如今皇后又这般发问,他一个宫中行走多年的老太医哪还能看不出其中必有蹊跷,但以他多年经验,皇后的脉的的确确并无大问题,反复斟酌良久,他还是回道:“殿下康健得很,必能千秋安乐,福寿双全。”又添了一句,“若是殿下想要早些诞育子嗣,须得好生服药,使得身体内外相济、阴阳协调才好有孕。”
皇后绷紧的肩背松懈下来,往后靠在椅背上,轻叹一声:“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开了药交给我的宫人们就好。”
太医走后,阿乙几个捧了鲜果入殿,微微一惊:“殿下怎么突然脸色发白?”
皇后摇摇头,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过了一会儿,状似闲聊地问她们:“从前给我诊平安脉的不都是李太医吗?为何换了人?你们可知道是什么缘故?”
阿寅道:“小的仿佛听谁说,李太医差事没办好,惹怒了太医院院判,被撤了职,另换了个辛苦差事。”
阿乙也道:“好像是玉儿说的,她新近好像在哪里瞧见过李太医。”大家回头找人,却没瞧见陈玉儿的身影。
小鹊忙道:“玉儿姐姐说,这个时候太液池边桃林的老桃树上该有新桃胶了,她要赶着去采品相最好的来给殿下做甜品,免得去迟了被太医院那帮药师抢了去。所以这几日每日上午都会去桃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