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1 / 2)
紫宸殿的内侍们举着许多蜡烛涌进了西侧间,顿时屋内大亮。
小满指挥着众人把大烛台上所有蜡烛都点亮, 整间屋子越发亮得如同白日正午一般。他四下扫了一圈, 奇道:“并无异常啊!”
梁丰鼓起勇气去看屏风,见一架四扇屏风倒在地上, 后面是一台软塌, 上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他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 还是什么都没有。
他又走到那扇据说有怪事的窗户前,打开窗扇, 屋内雪亮的灯光顿时倾泻而出,将附近一丈方圆也全都照亮,空空荡荡,别说猫, 连只虫子都没见着。
一番搜寻后, 他们一齐回了东侧间:“回殿下和世子,小的们去看了, 除了翻倒的屏风, 没有任何异样的东西, 窗户也没有声音。”
梁王世子面如土色,声音都变调了:“当真没有?”
梁丰摇头:“小的守了一刻钟, 当真什么也没有。”小满还解释道:“因事关重大, 小的连天花板上都架了梯子和梁丰一道上去查过, 上面只有灰尘, 当真没有人影。”
“分, 分明有。”旁边抖成一团的皇后捧着压惊汤,一幅要哭出来的样子,“方才还有一滴血从天花板滴在世子脸上。”
众人一起看向梁王世子,只见他脸上白净一片,半点血迹都没有。说来也奇怪,当时屋里分明有三个人,为何血只滴在世子身上?
梁王世子被众人眼神看得又怒又臊,又心虚不好发作,脸上似乎也有些发痒不适,却只能强行忍住,他冷冷扫了多嘴又无能的皇后一眼,眼中只有深深怒意,再无一丝怜香惜玉的温柔。
皇后一颤,可怜巴巴地缩成了一个球。
黄玉见状,便道:“想必是虚惊一场,贵人们无碍就好。方才皇上一番针灸,已是安稳了,如今是亥时末,小的已经给世子安排了一处暂寝之所,就在側殿小书房,世子可先去安歇一番。”曹内侍已经瘫软得爬不起来了,全靠人架出来,他居然还能说成是虚惊一场,这紫宸殿的内侍果然不是常人。
世子看了他一眼:“可还有别的地方?”側殿小书房是昔日先帝惯用的,这个节骨眼实在不想去沾惹。
黄玉忙道:“还有棋室和琴室能住人,但有日子没用过,世子稍等,小的们现去打扫。”
这两间也是先帝喜爱流连之处,世子脸色更难看了:“不必。”紫宸殿本来就是皇帝起居之处,先帝过世才一年,自是处处都留着他的痕迹,想避都避不开。他有心壮着胆子留下来,但一闭眼,那暗绿色的荧荧鬼光,映在屏风上的男子侧影,矮榻上蓝底金字的牌位就突然浮现在眼前,让他胆颤心惊,只觉得处处都鬼气森森,如同鬼域一般,不知什么地方又会冒出个鬼魂,根本不敢再多留一刻。
“既然皇上安稳了,本世子便去长信宫报信,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挂心皇上病情,以至于夜不能寐,总该及时告知,请她不必忧心。”到底是尊贵人死要面子,即便要逃,也找了个看似冠冕堂皇的借口。
黄玉肚皮都快笑破了,面上仍旧一派恭敬,并没有阻拦:“是。”
于是,三四个时辰前才架子十足进入紫宸殿的梁王世子,在夜色深深时,当着紫宸殿所有太医内侍宫人和宫门前众多羽林卫的面,灰溜溜地走了。
方荟英开着半扇窗户,笑眯眯看着梁王世子落荒而逃的背影。几个宫人凑在旁边,你看我,我看你,全都吃吃笑了出来,阿未脖颈上抹了厚厚的粉,又拉高衣领来遮掩脖颈上伤痕,之前一直同陈玉儿一道不开口装冷艳,此时也粗哑着嗓子笑:“我看这怂包世子这辈子进紫宸殿都得疑神疑鬼了。”她指着阿寅笑道,“阿寅妹妹好能耐,凶神恶煞地差点把殿下给吓哭了呢。”
阿寅这倒霉蛋哭丧着脸看了眼方荟英:“殿下说做戏要做全套,……那些都不是真心话。”
方荟英慈爱地摸摸她的头:“我知道你早就想翻身做主来训我了,所以特地给你这个机会,让你好好说一说心里话呀。”
阿寅快哭了:“……殿下……”为了和皇后的妆容显出对比,她们几个都特地把眉毛画粗了些,冷面冷眼时还好,现在脸皱成一团,那粗粗的眉活像两条毛毛虫。
方荟英忍不住哈哈大笑。
“‘睿智骁勇,年轻力壮,是一肩扛得起九鼎的英雄人才。’那这一句是不是皇后的心里话呢?”突然身后传来一道略显咬牙切齿的沙哑男声。
皇后嘎嘎的笑声猛然一断,活像被扼住了喉咙的鸭子,她有心向几个宫人使眼色求助,奈何这几个没胆色的全都低头缩到了一边,全然不顾她正濒临险境。
为求自救,皇后只能清清嗓子,用夸张而谄媚的语调笑道:“哎呀,皇上醒了?!真是天大的好事啊!!!”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夸张的笑容,正准备转身,腰上突然多出一只胳膊,用力往后揽她,这一招突袭实在巧妙得很,若对着寻常女子,自然是十个有十个成功,动手之人此刻早已是软玉温香在怀,奈何皇后这腰身虽细,却如钢铁铸成一般根本揽不动分毫,整个人也像是浇筑好的铜人铁柱般纹丝不动。那条胳膊的主人明显愣住了,这手收也不是,继续也不是,气氛顿时颇有些尴尬。
方荟英无奈,只得撤了身上内劲,主动顺着那胳膊的力道软绵绵往后一倒,但即便是故作柔软姿态,皇帝还是被她砸得闷哼一声,往后退了一步才稳住,忙伸手撑住她的腰,让她背上伤口处悬空。
皇后正好靠在他肩头,仰起头,笑容可掬道:“皇上几时醒的?臣妾欢喜得很呢!”活像之前两人目光交战之事完全没发生过一般。
皇帝原本兴师问罪的心被揽人未遂事件打了岔,有些发窘,听了这话就又来了气,冷笑道:“朕病了两日,皇后倒是欢快得很,差点把紫宸殿的屋顶都给掀翻了。”说话间一低头,正对着皇后的脸,方才刚醒时视线还有些模糊,看得不甚分明,此刻近在咫尺,毫无防备之下,一张修饰得极精致美丽的芙蓉玉面赫然撞入眼帘,叫他愣了一下。
皇后见他面上一呆,忙用力一眨眼,挤出几分盈盈泪光之色,柔弱的美人无限娇羞地送了个秋波,楚楚可怜地喊了一声:“夫君……”
皇上一口气吸岔,把自己给呛住,咳嗽了好几声。
皇后扭过身站直,关心备至地拍了拍他的背:“皇上可是还未大好?不如早些去安寝,时辰不早,臣妾也该告退了,免得搅扰皇上安歇……”说着,就给旁边几个挤眼睛,“去备辇轿。”
眼见她脚尖向外,一幅随时打算开溜的样子,皇上一把抓住她的手:“慢着。”
皇后十分乖顺地由着他抓,细声细气求道:“天色不早,臣妾累了,想回去歇息。”
黄玉道:“回殿下,因之前殿下预备歇在紫宸殿,鸾驾已经回去了,如今外头没有辇轿,怕是一时走不了。”
恩将仇报的小人,刚过河就拆桥,皇后忍不住怒瞪了他一眼。
皇上笑了笑,将手指插入她指缝里用力握紧,摆明了不让她逃:“梓童天生灵慧,竟能请得动先帝神魂,实在是令朕惊喜,如今先帝山陵崩已有一年,朕心中孺慕之情难以消解,还请梓童再发神威,让朕得以一解思亲之情。”
擅自从奉先殿劫了先帝神位,皇后正心虚得不得了,被他这一说,更是完全软了下来,只能哀求:“皇上饶命,是臣妾错了。”
皇帝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当先往西侧殿走去。他脸色还有些泛红,手掌明显比常人更热些,腿上伤口犹在,据说伤势不轻,居然还能走得又平又稳,果然不愧是能忍到脾胃失和的能人。
皇后心惊胆战,生怕他冷不丁又来个晕倒之类,只好把他当成纸糊的美人灯笼,一点大力不敢用,一口大气不敢出,就这么小心翼翼地迈着小碎步,由着他拉走了。
到了西侧间,灯火通明,屏风倒在地上,屋中间还有一支摔断的蜡烛和烛台。
皇帝扫了眼小几上还未撤走的茶盏,走到方才梁王世子所坐的椅子坐下,却不松手,而是将皇后拉在身边站着:“方才是怎么回事,还请梓童一一指点迷津。”之前他们所有人都在东侧殿,什么都不知道,就看见先是皇后慌慌张张从西侧间跑出来,哆哆嗦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接着里头又是一声惨叫,爬出来个吓得半死的梁王世子,最后留下的曹内侍几乎吓死,是被人架出来的。也是曹内侍,因吓破了胆,颠三倒四嚷嚷了几句,众人才知道里面闹了鬼。
皇帝不是傻子,之前醒来时听到皇后捏着嗓子装柔弱在糊弄人,他就猜到其中必有隐情,现下闹出这番事情,他便笃定了九成九和自家皇后有关。
但皇后实在不敢直说,便开始胡言乱语编说辞:“臣妾也不知道,许是梁王世子有什么阴谋算计,惹怒了先帝英灵,所以先帝才特地回归人间为皇上出气。”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