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2 / 2)
众人霎时间全都安静了下来,下意识齐齐看向了阿申阿戌,眼中或是惊恐,或是讶然,或是嫌恶。两个小宫人全身一软,一个接一个软趴在了地上,不由得深深后悔自己太贪心,若不贪那十粒金珠子,不回椒房殿,只怕不一定会有这番劫难。但此时再如何后悔也于事无补。
“阿子。”
终于来了,阿子悬着的心沉沉落了下来,说不清是悲是憾,她仍旧语气平平:“小的在。”
方荟英指着院子里那棵梧桐树:“方才你们这批人走时,树下有人在喝茶发呆,你们一走,她就失手摔了茶杯,当时杯子里的茶早已经喝完了,算算时间,你自称去净室的时候她应该就在那树下。从你屋里去净室正好能看到她的背影,你且告诉我,这个人是谁?”
阿子拿不准这是不是又是诓人的话,她偷偷看了眼梧桐树,发现树下竟然真的有碎片。但她心一横,还是道:“回殿下,小的没看到有人。”
方荟英微微一笑,轻轻的笑声传入阿子耳中,她的心猛地沉入了漆黑无底的深渊。
“你们呢?”
其他几个自称临走前去过净室的人语气里带着一丝困惑,“殿下,小的扫了一眼,好像是阿寅。”“对,就是阿寅,她没换衣服,一身白衣很显眼,小的也看见了。”
阿子自知大势已去,但还是不甘心,非要做一番垂死挣扎:“回殿下,小的当时心烦意乱,没有留神别处,阿申阿戌或许也和我一样,毕竟今日发生了几桩大事,怎可能都能关注到这些小事。况且陈姑娘和阿寅连证人都没有,殿下却不去问她们,无凭无据偏就要来定小的们的罪,殿下要拿小的们出气尽管直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小的宁死不认。”
见众人听了这话也有些游移不定,方荟英笑道:“既然如此,我就让你心服口服。今早在太液池边,你们列成两队站在石亭外边,你们三人且告诉我,前后左右都是谁?”
三人心里最深处的暗鬼被射个正中,都是剧震,全身颤抖起来,没有人开口。
方荟英继续道:“若我没有记错,当时阿未站在左手头一个,她身侧三人,正好就是你们三个,而你们三个,也是离花、径最近的,那块踢中她的石子,到底是谁所为?阿申,还是阿戌?”说到最后,她声音陡然一厉。
阿戌彻底崩溃了,她哇一声哭出来,伏地连连磕头:“殿下饶命,小的是一时糊涂,本来只想让阿未当众出个丑,谁知那水……那水泼在了皇上身上,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尘埃落地,真相终于大白。
“你害怕阿未事后想起,要追究此事,当时旁边有矮花丛遮掩,又有水开的声音,可能没有人注意到你踢出去的石子,但她腿上一块发青的痕迹做不了假。今日太皇太后要杖毙罪魁,而真正的罪魁其实是你,你自然要想法子保命了。”
“但是本宫既然能保阿未,难道就不能保你吗?你何必心狠手辣,下此毒手?”
阿戌忙道:“不是的。小的原本根本没想杀人,是阿子姐姐,是她来找我和阿申,说她看到了是我使坏,若不想以后被揭发,不如我们一不做二不休……”
众人哗然,惊疑的目光都看向了阿子。
阿乙突然记起一事,她声音压得极低,只够方荟英一人听见:“殿下,回来的路上,有慈宁殿的人叫住了她们几个,说了一会儿话,阿子是最后归队的。小的本以为是传话召她们回去,谁知……”
方荟英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再说,微微叹息一声,站起身道:“犯案的手法十分简单。阿戌阿申悄悄叫了阿未去库房,想必是用了坦白和道歉的名义,趁其不备合力将人弄晕挂在房梁上,但颈下垫了软垫之类,只留下浅浅勒痕,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而脚下也刚好踩着凳子,或许还用库房里的木梯架住了她的身子,幸而阿未命大,这期间并未出意外。之后你们离开了椒房殿。再之后,阿子你借去净室之机溜去库房,撤去软垫,移开梯子,再弄倒凳子,阿未便彻底悬空,而你,也不过花了一个来回的时间。如此,既能顺利杀人,你们也各自有清白的证据。”
阿子一言不发,阿申阿戌低低呜咽。
“没错,就是她们……”这时,突然从身后传来嘶哑虚弱的声音,竟是阿未被陈玉儿扶出来了,她面上还有未褪尽的浅浅绀紫色,死死瞪着阿申阿戌的样子犹如恶鬼,“她们骗我说是道歉,结果我喝了赔罪茶,就晕过去了……”
“啊,鬼呀!”阿戌阿申吓得屁滚尿流,阿子也彻底灰败了脸色。
“阿乙,宫人恶意伤及龙体,残害其他宫人性命,如何论罪?”皇后问。
“回殿下,若是前一条,千刀万剐不为过,若是后一条,轻则掖庭苦役,重则杖毙。”
两个小宫人这才反应过来阿未还活着,忙爬了过来,哭道:“殿下曾说小的们是您麾下之人,为将者定会保护手下兵士。小的两个知道错了,这一世都追随皇后殿下,为您做猪做狗,殿下饶我们一命吧。再者,阿未到底也没真的死了,小的们并未得逞,罪不至死,……就罚我们去掖庭舂一辈子米吧。”
“小鹊。”皇后扫了尚存妄想的两人一眼,扬声道,“若是陷害同袍,杀人害命,军法如何处置?”
小鹊脆嫩的声音一字一顿道:“依咱们方家军军法,无论是否得逞,皆军棍杖毙。”
“果然也是杖毙。”皇后喃喃道:“因果循环,终食其果。”
“去内侍省把司刑的人唤来,就在此地行刑吧。”
所有人都是一震,阿子抬起头,颤声问:“殿下身为皇后,如此狠辣行事,就不怕两殿责怪,不怕天下人指责吗?”
方荟英静静看着她,轻笑一声:“死在我令下的,你们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自赏罚分明,惩戒有度,天下人若要责、若要怪,也是他们自己无知愚蠢,与我何干?”
……
一院人噤若寒蝉地看着粗大的木棍重重打在三人身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她们被粗布胡乱堵了嘴,最初时候还能呜呜挣扎,到后来,双眼翻白,四肢瘫软,三摊血慢慢从身下蔓延开,渐渐都没了声息。
皇后一直安静地看着,直到司刑的内侍试了颈项脉搏,确认三人皆死,便随意将尸首扔在了板车上,盖了白布,将人拖走了,她方站起身,缓慢扫过每一个人:“这就是本宫行事作风。本宫能容忍小错,会袒护无心之失,但绝对不会容忍犯下大恶的奸佞之徒。你们若受不了,大可全都一走了之,本宫绝不会怪罪。”
她说完,脚下生风,快步离开了后廊小院。小鹊忙跟了上去。
绕过一处拐角,四下再无外人,方荟英再也忍不住,一口暗红的血猛地吐了出来。
小鹊吓得不轻:“殿下,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小鹊。”她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神情,“我在西北十八年,只下令杀过两个谋财害命、奸人、妻女的兵痞。却不料今日,竟一口气杀了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小鹊,这后宫,真是让人恶心。会不会有一天,连我自己也变得恶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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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属于名侦探皇后的一章。也依旧是皇帝躺过去的一章。
下章男主该出场了,不知道会不会写到他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