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金庸老师以及昔日的“江湖”（2 / 2）

下放结束之后，爷爷从农村回到了镇上，当起了语文老师，最后还当上了校长。

他喜欢听戏曲，只要他在家，我们家的电视就只会播着戏曲频道。我听过为数不多的戏曲都是那时候从他那里听到的。现在，我偶尔还会听上两段，嚎上两嗓子。这都是我爷爷对我的影响。

以前，我还很喜欢去他房间里“偷”东西。他的房间里有很多宝藏——他很舍得花钱，买了好多磁带和录影带，什么老电影都有，都快顶得上隔壁碟片出租的商店了。

除了碟片和磁带，他的房间里全是书。有一面墙，都做成了凹进去的书柜。除了古典小说意外，武侠小说是最多的。

古龙、金庸的文字作品，我都是在那里接触到的。

为什么说是“偷”呢？因为我爷爷很宝贝他的这些宝贝，觉得我那时还年少无知，不知道爱惜东西，也体会不出来那些东西的好，怕糟蹋了。

可是早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我就把他房里的书一本本偷出来看了。

高一的时候，认识了林狗。为了能跟林狗迅速成为好朋友，有一段时间，我老带林狗去我们家玩。

那时候的林狗很野，喜欢街边的游戏机，身边一大帮成天打电子游戏的朋友。我另辟蹊径，推荐他看武侠小说，给他打开了“金庸武侠”的大门。我记得很清楚，他在我们家看的第一部书是《三少爷的剑》。

因为我爷爷曾经也被叫作“三少爷”，所以这本书我爷爷尤其情有独钟。林狗也很喜欢。

后来，即使不被邀请，林狗也会跑到我们家里来，他最喜欢的也是我爷爷的房间，他觉得那里的武侠小说比外面书店出租的要好看多了。我和他就开始一本本地把书偷带到学校去读。

再后来，偷书看的事情被我爷爷发现了，我就把锅全都栽赃在林狗身上————很奇怪的，我爷爷很喜欢林狗，觉得林狗很合他的眼缘，我觉得是林狗身上的那种傻气像郭靖，让我爷爷想到了“三少爷”曾经的“江湖”。我爷爷竟然也没生气，大笑几声就作罢。

荒废了学业吗？当然不算了，是多美好的一件事啊。

后来，爷爷患病，突然就老了，躺在床上动不了了，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得出门。

他开始像是交代传家之宝似的开始给我和林狗介绍他满屋子的“宝贝”。殊不知我和林狗都已经看过了。

再没过多久，我的爷爷就去世了。那是我第一次经历生离死别。他头七的日子，林狗还专门来给他守灵了，第二天凌晨，陪着我将爷爷的尸体送到了祖坟山。

曾经的守山人，终得大归，永远去守山了。

从山上回来，家里人招呼所有的人吃饭。趁着大家都忙的功夫，我就躲开人群，藏在爷爷的房间里，倚在那块书柜旁，哭得比哪一天都伤心。

……

今天知道金庸老爷子去了，我变得非常难过——我想起了我爷爷，还有他带给我的武侠世界。说实话，我很久没有这么难过了。

林狗也看出来了，跟我独处的时候才问我怎么了。

我跟他说：“金庸老师去世了。有点难过。”

我声音很轻，怕他爸妈在隔壁听见，老人家年纪大了，听到别人去世的消息总容易忧虑自己的身体。

我也不想把难过的真实原因说出来，因为我不喜欢太煽情，所以爷爷去世的时候，我也是一个人躲着哭的。

谁知道，林狗一眼看穿了我的心思，长叹了一口气，走过来，抱了抱我，说：“傻瓜。你是想到你爷爷了吧。”

我艰难地点点头，很高兴地知道他也没忘记曾经在我爷爷房里偷书看的日子……

今天就暂且这样吧，

希望在另一个世界的那个江湖里，所有人都能再意气风发五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