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黑灵识(1 / 2)
历经了一夜的血腥杀戮和奋勇抵抗,太阳终于升起来了,极丹城渐渐显现出大战后的疲惫与宁静。
原本玄一封和夜剿已经拿到了通关文书,可以就此离开极丹。但胡钰死了,陈铎失去了左膀右臂,玄一封不忍心立刻走,有意想帮陈铎善后。
“西蛮的进攻不会就此罢休,但应该也不会很快再来,我想……在极丹多留几天。”
玄一封把这个想法对夜剿说了,他甚至做好了夜剿会离开的心理准备。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夜剿对此竟没什么意见,默认了下来。
当晚,陈铎将他们安排在一处僻静府宅休息,还特意准备了衣食和热水,十分周到。不知是不是巧合,玄一封沐浴之后,发现给自己准备的外衣竟然是一件云纹紫袍,望着那熟悉的颜色,心中不由一阵激荡。
他换上这套干净的衣袍,走到窗前,刚推开窗户,就扑面一股沁凉之气。在神界没有四季的概念,又有灵力盈身不在乎冷暖,直到这时,玄一封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人间的秋天了。
深秋夜凉,万籁俱寂,却仍有不少细碎声响隐隐传来。玄一封凝神去听,那是士兵守夜的步伐,也有马蹄来去的声音,还有筑防修缮的声响,在这个夜里显得十分热闹。战后,陈铎命令极丹守军分部休整,又派出一队后勤人马进行安抚修护,方方面面都安排得有条不紊。在他的领导和鼓舞下,军民齐心,士气更高,同仇敌忾之心更盛。玄一封暗想,难怪这极丹城固若金汤久攻不下,陈铎的确是个人才。不仅有将才,更懂得如何收服人心安置百姓,若自己是当今周王,必定会重用此人,而不是为了私怨,将他放逐到这大漠边关,自生自灭。
不过,很多事都是旁观者清而当局者迷。玄一封试问,若一夕之间发现自己的身世和身份都是假的,除了一个无法被接受的自我,真实的自己一无所有,会否像胡钰那样陷入疯狂而无法自拔?
他没有答案。过去百年,他一直生活在玄宗,被玄真子庇护,过着小打小闹安然无忧的生活。神族在九州四界中一直是高高在上、犹如世外桃源般的美好存在,不染尘世烟火与七情,而他也一直是自信而张扬的。后来风云突变,被迫下凡,他先是遇到夜剿,俩人对待很多事情的看法都不同,后又在极丹与胡钰交锋,玄一封才渐渐感觉过去的自己太过天真了,众生皆苦,是非对错,不是那么容易说清的。
他突然很想见夜剿,和他说说这番感触。玄一封向来说干就干,行动力极强,当即就走出房门,向夜剿休息的房间走去。
走到门口,他却踟蹰了。
一是已至深夜,夜剿也许已经休息,再去打扰会不会不太好;二是他怕自己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玄一封不是那种口舌木讷之人,在玄宗,他常常一人就能把其他师兄弟说得哑口无言。但那大多是诡辩,不是剖心之语。真正对其说过心里话的,好像还只有谢音一人,连与他同睡一屋的玄三岛都不知他心里到底想了些什么。
可是,夜剿并不是谢音。
与夜剿联手擒拿胡钰的那一刻,玄一封是无比信赖他的,但之后,玄一封却又看不透他了。玄一封很不喜欢这种捉摸不定的感觉,但面对夜剿,他却无能为力。
他甚至都不能让夜剿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玄一封难得尝到了一丝沮丧滋味,在夜剿的门前徘徊片刻,还是放弃了。
他刚转身欲走,门吱呀一声开了。
“……”
“……”
夜剿清冷的声音像暗夜里发光的萤石,在身后响起:“玄一封,你找我有事?”
“我……”玄一封竟然有些紧张,他僵硬地回过头来,一看到夜剿,不由得呆住了。
夜剿显然刚沐浴完,只穿了件白色的中衣,浑身萦绕着淡淡水汽,薄唇紧抿,面容冷清似雪,在银色的月光下仿若不可近身的仙神。但他乌发在秋风中披散,泛着隐隐的蓝光,细长的眉眼勾魂摄魄,眼尾挑处还微微染着红晕,这诡异的风情又让人想到妖邪精怪。
玄一封很少注意男人的样貌,却莫名其妙地被夜剿魅惑了好几次。他还记得他陷入幻象时眼中流转的光波,记得他雪白的耳廓透出的一抹胭脂红,记得他皮肤冰凉滑腻的触感……如果说谢音像是一块温润柔滑的玉石,那夜剿就是终年不化的寒冰,但若这冰上倒映了瑰丽霞彩,就是不可直视的艳绝了。
玄一封想到此处,蓦然一惊,觉得自己真是太奇怪了。为何总将夜剿和谢音拿来一块比,还是这么乱七八糟的比喻。且不论谢音像不像玉石,就夜剿那强大的灵力和冷酷的杀伐之气,也压根儿和艳绝扯不上什么关系。
他正胡思乱想,夜剿不耐烦了,冷冷问:“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玄一封心神不宁,想到什么就脱口问出:“我就是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杀鸩九!”
事到如今再追究这件事其实没什么意义。杀了鸩九不代表夜剿是错的,玄一封逐渐能理解夜剿的一些做法,但他还是想问个清楚,不为别的,只为自己越来越看重这个朋友,不希望有什么误解。
夜剿轻声问:“我说了你就相信?”
“我相信。”玄一封斩钉截铁地说。
“好吧。”夜剿静了两秒,缓缓道,“我的确是杀了他,但却是他自愿的。宁尤人出卖你,总要有人赎罪,他自愿站出来愿意受我一掌,吐血而亡。”
原来,之前胡钰冒充夜剿时说的那些话,竟然是真的。不过胡钰解释时那委屈求全的语气,和夜剿说这番话时的冷淡语调真是大相径庭。玄一封有些好笑,又莫名得了一丝安慰——果然,这才是真正的夜剿吧!
俩人把话说开之后,奇异地陷入了沉默。
四目相对,不知怎的,都感到有点尴尬。
“你……还有别的事吗?”
“之前没问清楚就怪你,抱歉。”
俩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噤声。
“我没事了,先走了。”
“要不要进来坐一会儿。”
又是异口同声,玄一封忍不住扶额笑了:“那好吧,我就进来坐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