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行道难（1 / 2）

沧澜海以东，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苍茫陆地。玄一封灵力尚未恢复，又失去了金乌和风雷虎，只好准备步行而往。

夜剿却叫住了他：“我带你离开这儿。”

“你带我？”玄一封有些惊讶，“你怎么带我？”

夜剿默不作声地将斩浪伞向他那边移了移。泛着深蓝光泽的伞面如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将俩人牢牢地罩住了。海天是开阔的，隐隐还有翻滚的浪涛声传来，伞下却只有他们两个人，透露着一种诡异的寂静。

“握紧了。”夜剿突然抓起他的手，握上了伞柄。霎时，玄一封感到一股冰冷的气流从脚下升起，带着他们缓缓腾空，直向着朗朗青天飞去。

苍灰色的地面越来越远，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斩浪伞像一面风帆般在他们头顶猎猎作响。飞得越高，就越需要控制身体掌握平衡，就像是御剑或是驾云飞行一样，这种技巧玄一封早就驾轻就熟了。然而，夜剿的手还是牢牢地覆在他的手背上，和他一同握着那根伞柄，生怕他摇晃摔倒似的。他这样小心翼翼，竟让玄一封有了一种被保护的错觉。这种感觉很陌生，又有点儿奇异。过去在玄宗，他虽然年纪不大，却因为性格使然，总是冲在最前面。从来都是他保护别人，很少有被别人护在身后的时刻。而和夜剿在一起，虽然俩人相识甚短，他却从各种微妙的细节中感觉到夜剿很怕他受到伤害，很想保护他。也许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才默许了和这人同行。

伞下，玄一封和夜剿站得极近，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他的脸上。夜剿看着和他差不多高，但身形要更加清瘦一些，紧绷的侧脸也显得极为冷清，不带一丝情绪与颜色，甚至有些冰雪般凛冽了……

玄一封暗暗揣测着他的年龄与来历，目光越发地肆无忌惮，冷不丁与突然转头的夜剿对了个正着。

“……”

“……”

“你看我干什么？”玄一封先发制人，学着金乌的语气，“虽然我长得帅，但你一个大男人老盯着我，也不太合适吧。”

“……”夜剿想反驳说明明是你在看我，却感觉争论这个实在很无聊，便又默默把头转了过去。

玄一封舒了口气，好险。他不敢再盯着夜剿猛瞧，便向下望去。这一望，着实吃了一惊，他们脚下是匆匆掠过大片云层，而云层之下，则是巍巍高山滚滚长河，沙漠平原瀚海丛林，与神界的种种景观何其相似。

“？！我没想到人界是这样的……”

夜剿淡淡瞥他一眼：“怎样？”

怎样？玄一封还真形容不出来。他从未踏足过人界，在玄宗，长老们也对他族避而不谈，因此他对人界和人族的唯一认识，还是来自上古神书和谢音之口。上古神书中记载，人族是四族中最古老的种族，是一切的开端——

天地未生之时，有混沌之气浮于宇宙虚空，历经漫长孤寂仍不改周而复始地运行，渐渐地，从那混沌之气中孕育出了一种有手有脚的生灵，这生灵开天辟地，峻岳夷海，渐渐区分了性别和年龄，有了思想和灵性，有了七情六欲，从此开始了生生不息的繁衍——此乃人族是也。

人族身死，化为鬼魂；人族得道，飞升为神。也有那剑走偏锋的人族，与成精的禽兽花木为伍，变成了妖。之后，人、鬼、神、妖各自繁衍，渐渐形成四族。大道初定后，四族各行其道，互不相通，人族仍旧生活在广阔的九州大地之上，而在他们头顶，则是浩荡青冥。

——上古神书·人道

玄一封斟酌着开口：“我没想到人界和神界这样相似，神界有的山川海原，人界都有，那是否人族和神族也……”

夜剿打断他的话：“用眼睛去看，永远只能看到表面，你若在人界待久了，自然能分辨人界与神界的不同，人与神更是相差甚远。与神族的清心寡欲恰恰相反，人族的七情六欲最为丰沛，但他们又不像妖鬼之族那样随心所欲，而是总能适时地约束规范自己。所以人族看似灵力最弱，其实心智最为出众，性情最为坚韧，是四族中最复杂也最具威胁性的种族，千万不可小巧了他们。”

他许久未曾说过这么多话，为了提醒玄一封才一口气说完，玄一封却轻挑了一下眉毛，笑了起来：“是吗？可我听说，你们人族是依附我们神族的。”

这话是谢音告诉他的。虽然没有明说，但玄一封是何等聪明，立刻就领会了谢音的意思。

他总觉得谢音对于人族有一种微妙难言的感情，就像那次谢音提到人族最为好酒时，那眉宇间笼罩的轻愁薄雾，总让人想一探究竟。

听到“你们人族”四个字，夜剿微微蹙了眉，却并未反驳。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他才反问道：“你说得没错。可你知道原因吗？”

玄一封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夜剿缓缓道：“当年，人神二族曾经合作过很长一段时间，来共同抵御妖鬼的入侵。但“沧澜道”开启后，人族首领元凌霄却牺牲了，人族群龙无首，多多少少有了些依附神族的意思，从此以天为尊，以天为道……”

“若是元凌霄未死呢？”玄一封突然问。

“未死？”夜剿的眼睛亮了一瞬，又熄灭了。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若他当年未死，也许人族会发展得更好，但九州四界应该不会有大的变化了。毕竟，沧澜道已定，大的历史方向是不会因为某个人而改变的。”

玄一封道：“一个人当然无法改变历史，但一个人却可以影响另一个人，一个领袖更可以影响千万人，千万人就足以改变历史了，不是吗？”

他问得天真，语气却是坚定而不容辩驳的。夜剿一怔，深深地看向他，玄一封却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仿佛刚刚说出这番话的并不是自己。

这时，云层之下，传来了隐隐震天的喊打喊杀声。夜剿见状，加快了速度，带着玄一封转向，绕过了这片战场，向着东南边慢慢下降。

他与玄一封一起，降落到一片茂密的山林之中。

“我的灵力快要支撑不住了，”夜剿道，“今天先在这里休息，明日翻过前面那座山，我们就能到达周国的极丹了。”

“极丹？”

“极丹是周国的西北重镇，在那里，我们可以得到通关文书，从而去往周国的皇都。皇都可能会有你要找的仁义杖。”

对于人界，夜剿了解得比他多，玄一封没有异议，只是，他对夜剿也越来越好奇了。

天色渐渐暗下去，林子里升起了淡蓝色的夜雾。

夜剿寻了一处空地，找了一些木头和树枝，开始钻木取火。

他动作很熟练，很快，火苗就蹿上来，给他雪白的面庞染上了一抹绯色。

玄一封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心里有无数疑问，却还要假装漫不经心地问：“对了，你说你不是神族，那你就是人族？”

“算是吧。”夜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