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2)
他将王一新抱去了山洞。
匆忙地安置不省人事的王一新,匆忙地收拾半干的柴火,匆忙地生火取暖,匆忙地不看他一眼,匆忙地独自坐在洞口听雨滴拍打着石头。
滴答,滴答,滴答。
骤不停歇的水滴成了一方水帘子,天外伴随着雷声轰鸣光亮仿佛将天空劈成了两半。
看着看着,便出了神。
一直不敢回头看他,也不放心就此离开。
他很矛盾,非常矛盾。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醒了,王一新挂在嘴巴那一贯的笑容放大在眼前,「你带我来的?」
林则仕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冷然应了一声。王一新僵硬了半晌,才笑道,「那我们回去吧。」
说完就要走出去,林则仕猛然将他一拉,怒道,「下着大雨。」
王一新猝不及防地软倒在地上,突然觉得身体难受得很,叹了声气,还是鼓足了气说道,「狗蛋没人照顾,我不放心。」
「他在林府。」
王一新目光闪烁,说道,「那……我的药草呢……筐呢……不在……」
林则仕皱紧了眉头,王一新正努力撑起身体,但好似手用不上力。
「狗蛋会害怕……」
林则仕目光冷冷地略过他的身上,看出他不愿与他共处一室的形容,冷眼旁观地望着一处,余光却不自觉看向费了很大的劲儿才起身的王一新。王一新回头冲他笑了一笑,觉着林则仕并没有在看他,才尴尬地收起笑容。
没想到林则仕却一把将他扯回来,道,「你做给谁看?!装可怜给谁看?!」
王一新在他怀里勉力抽了抽嘴角,挣脱出来,「你还是这么讨厌我。」
林则仕倒没了言语,王一新单手扶肩一副受伤的形态,未湿透的衣裳挂在身上,他很狼狈,林则仕亦然。苍白的嘴唇动了动,林则仕没听清他说了什么,拖着走了两步,下一刻已经软倒在地上,依旧扶着肩膀,额头上正冒出豆大的汗珠,沿着瘦削的脸颊滚落。
林则仕犹豫着上前踢了踢他,王一新只闷哼了声便再也没有反应,他连忙蹲下身本能地握住他的手,触及到的皮肤透出寒凉。他的嘴巴还在动着,喃喃地说着什么,离得近了,才听见他絮絮叨叨地胡乱说些什么。
「小柿子……一年……我们……好……」
「快死……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你这么讨厌……我……」
「我错了……还不行吗……」
「我喜欢……喜欢你……啊……」
「狗蛋……怎么办呢……没人照顾他……唉」
……
林则仕无从得知他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也不晓得他轻声细语唤的疯话是个什么意思,但连昏迷也不忘叹息,林则仕全身上下突涌而来的怜意,溢满了鼻息。他俯下身低头,轻轻地将他拥在怀里,王一新好似感应到了,想笑却又难过,想哭却又开心,连嘴唇都纠结起来,但林则仕从那弯弯的眉眼中知道,王一新是高兴的。
他轻身堵住王一新颤抖的嘴唇,瘫软的人儿用力地揪紧了他的衣裳,轻轻一吻过后,怀中的人是绵长的寂静。
王一新不是总能这么示弱的,但他每回示弱,林则仕总悄悄将他放在怀里好好疼着爱着。
经历过三年的分别,王一新有些性子没变,有些却变了。事实上细细数来,从他们开始熟识至今,王一新便在不知不觉中变了。那曾如痞子般的市井流民般的行径,早就被王一新抛弃得七七八八,而那时剩下来的硬气,也被这几年打磨得圆润不少。但示弱,似乎浑然天成的骨子里便没有这个东西。
这个东西,林则仕很少见过,王一新则压根儿没见过。它总在王一新毫无防备时出现,例如醉酒时,例如昏迷不醒喃喃自语时,又例如四年前那一回小产彻底将他的神智压下,将平日里的无助、恐慌通通显现在他面前时。
那时王一新小产,从身体里生生剥离出一个七个月的小人,那也是他的孩子。大夫递过来时他看过,是个双眸紧闭的小少爷。小小的一只,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巴,在耳朵上挂着大大的耳垂,他听别人说过,耳垂大的孩子有福气,想来也是唬人的。他皮肤青紫蜷缩着身体,大拇指似乎是要放在嘴巴,还没来得及放在他想要放的地方,便已经被迫出来面对世间寒凉,成了王一新生命里的一段永不磨灭的寒凉过去。
他总以为王一新撒谎,他的肚子那么小,他的脸色不似家里那位红润,他总是那么牙尖嘴利,一点儿没有孕期不适的样子,他不信王一新真的有了孩子,也从来不知道他的不适全是因着那骨子里的执拗强撑。
直到那个皮肤青紫的儿子被他亲手埋在土里,直到王一新因为这个孩子变得有些痴傻。
林则仕每回依着约定到得小茅屋,王一新总会靠在门边,那一副深情的模样令他厌恶。可小产后的那些日子,王一新不再摆出深情的形态,来时总是掩着耳朵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他粗鲁地掀开被子,王一新哇地一声就哭了,跟他抢夺被子,他争夺不过干脆疯了一样地掩了耳朵,害怕地大口喘息着。
林则仕冷眼看着他的自导自演,他双眸挂在瘦骨嶙峋的脸上有些委屈。他看着他跑出去蹲在水井旁边的小角落掩着耳朵缩着身体,好似是小动物失了保护它的皮毛,全然暴露在外毫无防护的他,却哭不大出来了,双臂埋着头微微哽咽着。
林则仕跟着走了出去,高高在上地站着,看着他瑟瑟缩缩地掩着耳朵,林则仕真想看他继续这一晚上的自导自演,但他埋在身体里的**已经悄然发作,他忍不了这么多。他强硬地抱起王一新,怀里的人神情安稳不少,他急促地将他扔在床上,离开他的怀抱的人又开始颤抖着咬着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