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1 / 2)
只要你是天鹅蛋,就是生在养鸡场里也没有什么关系。
——《安徒生童话》
五台沟的这座山头高不成低不就的,既没一马平川,又没高挺直挑。
如今正值酷夏,这满山的野草就跟激素喝上头了一样,一堆一簇耀武扬威得往外抻绿脖梗儿,脑袋尖儿都长在一起纠缠不休了,可正是所谓的乱草横生。
张前蹲在一棵粗大的柳树跟前儿已经快有两个小时了。
他身上套着一件老头背心儿,虽说是天儿热,热血少年内分泌旺盛,成天都要大汗淋漓的。但这玩意儿是他大姑昨儿个一早才从早市上给他买的,套身上满打满算才刚过一天半,这会儿前身后背的料子竟都开始有些泛黄了。
张前扯了扯衣襟,指尖搓了两下这粗制乱造的涤纶料子,心道这件盛装还真是没辜负五台沟菜市场出品的高大上名头,质量简直过硬的能把制衣厂检员感动得痛哭流涕外加跪下磕八十个响头。
山头那边儿晃晃悠悠的走过来一群的白山羊。这群羊估计也是热大发了。从山头到张前蹲着的这棵大粗柳树,一共不过四五十步的距离,要是张前迈着长腿晃悠,撑死也就是个一两分钟的事儿。
可张前在心里掐着数,这支软塌塌的羊队,愣是走了六分钟零四秒。
张前抬起脸,这都快夕阳西下的点儿了,头顶的老太阳却还是不肯饶人,夕阳情可能是攒了八辈子,简直释放得奔放。张前的脑门儿和鼻尖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
几滴大汗珠顺着他的脸颊落到了土地上,砸了野草一脑袋尖儿汗花儿。
羊队终于从张前的眼前走了过去,张前觉得双腿蹲得麻得不行,腰部以下就跟安得假肢一样,他伸胳膊刚想扶着大粗柳树站起来活动活动找一下自己还健在的活腿,下一秒就跟羊队里走在最后的那只白羊对上了眼儿。
张前:“........”
这只白羊不算大,瞧着估摸还得是个还没长开扎的未成年。也许真是热的,这白羊一对儿眼珠子眯着,白色的眼睫毛一扇二颤悠的,瞧着朦朦胧胧,就跟下一秒就要羊角倒着地晕倒一样。
“你赶紧跟着啊,你兄弟姐妹们都走远了,拿那半醒不醒的眼睛看我干什么?”张前手掌按着粗树干试着站起来,但是光荣的失败了,哎呦这双长腿麻得呦...
这白羊有可能是听懂了他的话,在张前俩腿发软蹲回去的同时,掉过脑袋不再跟他对眼儿,倒是用屁股对着他。
“...不是,你等会儿....”张前赶紧伸手指着它的羊屁股。
但是这样的肢体警告并没有什么用,物种不同,难度太高,未成年白羊根本不能理解。就瞧这白羊屁股一撅,几个圆滚滚的羊屎滚了出来。
“......”张前的眼皮跳了两下,“你.....”
这白羊根本没搭理他,直接晃着屁股摇摇摆摆地去追赶大部队亲友团了。
张前动了两下,现在腿倒是有了些知觉,但还不适合迈开走路。脚掌就跟扎着针灸一样,一踩一个酥。
张前在心里叹了口气,低头就看见眼皮底下跟溜溜球一样刚滚过来的几颗新鲜羊屎。
“......”张前抬眼到处瞧了瞧,也不知道是谁家的老夫子放羊,遍山的野草地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就说农村怎么死活也发展不起来,家里的畜生随地大小便,主子都不出来控制管束一下?
张前再次低下头,视线又对上了圆溜溜的羊屎,上边儿还潮乎乎的,暖色的夕阳光线一打,可亮泽着呢。
张前在心里啧了一声,还是挣扎着踩着一脚针灸站了起来。他是上山来沉默地思考人生的,但并不想对着几颗还没散热乎气儿的未成年羊屎思考。
他手扶着树,却并没有站多久。双腿缓过劲儿来,开始疼了。张前也没太在意,就那么一瘸一拐的下山了。慢慢走呗。
等到他下完山,红霞已经在高天上不知道撒泼滚了几个轮回了。漫天都是殷色的洋红,这会儿老太阳才有了点儿老样子,抬着眼睛就能直视了,也没多明媚,感觉舒服多了。
张前路过一片一片的农田,空气里全是不可明说的“肥料”味道。但过了这段儿就会好很多,农村的空气还是很清新的,毕竟没有城里那么多的污染气体搅和着氧气不离不分。
在离张前家大铁门大概一千米左右的距离,有一土坡,土坡上立着个煎饼摊子,这会儿正快到饭点儿,卖煎饼的老徐应该恨不得能生出八只手。
老徐五十多岁,天生就是个哑巴,一辈子没进过城,是五台沟土生土长的人。不出意外的话,估摸着再过个几十载的,也得死在五台沟的这片土里。
老徐早年死了爹妈,壮年的时候又死了老婆,村儿里人不怎么崇尚科学,倒是都信那些鬼神灵煞,于是里里外外的,都传他是个克星命,命里犯孤寡,身边留不住人,谁靠边儿克死谁。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徐自己本人也这么觉得,同时顽抗精神烟消云散,认了命;又或是他折腾来悲伤去的,终归怕了。他无儿无女,却愣是没续弦,就这么自己扯了个煎饼摊子过了大半辈子。
但不得不说,老徐这手艺真是一绝,料足,味儿好。村里不少人建议他去城里摆摊儿,说是肯定能发财,顺便他这辈子还能进城里瞧瞧,攒两个子儿指不准老了还能呆个敬老院什么的,不然就他这举目无亲的,哪天死在屋里都没人知道。
自古大实话多难听。这话虽糙,但理不糙,可却都被老徐挥挥手给笑着拒绝了。这哑巴就跟块死心眼儿的臭石头一样,占着他那一亩三分煎饼摊,磨破大天也不肯挪窝。
张前也不是不能理解老徐的想法,相反,他倒还觉得他理解的挺透彻的。老徐一个人在五台沟生活了这么多年,好也罢坏也罢,骨头皮肉都长进这片地里了,早就死心塌地了,还能想什么旁的呢。
有的时候,迈出一步真的太难得到了。
张前盯着老徐熟练摊着煎饼的糙手默了两秒,突然大步往前一跨,伸手敲了两下老徐的摊位。
老徐抬起头,看到是张前,咧着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笑了下。
“徐叔。”张前也笑笑,“准备工作做完了没?是不是要开摊儿了?今儿个我第一个客。”
老徐手掌拍了两下锅台,示意张前准备的差不多了。老徐又朝张前招招手,让他稍微等等。
“没事儿,我不着急。”张前笑笑。
老徐朝张前伸出两根儿手指头。张前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说:“不了。今天就摊一个吧,多加辣,给我大姑吃,我没什么胃口。”
老徐点了点头,手里开始忙活。
张前一动不动的瞅着老徐忙叨,瞅着瞅着他就瞅愣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在寻思点儿什么,直到身后有人拍他的肩,他才回过神儿来。
啧,这两天被逼着思考人生的次数太多,脑袋瓜子都要榆了。
张前脑袋往后一转,看见了隔壁家的傻狗。傻狗自然不是真名,这人真名叫王州。
王州和张前年纪差不多,也就十七八,俩人都在一个班上学。可这孩子跟张前一比就是个营养不良,瘦得跟个丫丫一样。
傻狗是张前自己给他命的别名,不为别的,就是这倒霉玩意儿一张嘴就跟掉了毛一样,成天说不出好话,却还不停的到处吠。张前从小就觉得,他像极了邻居家会瞎咬门的傻狗。
王州:“呦,这不是前进哥么!怎么着,刚探监出来?我张叔叔在里边儿可还龙醒着?”
张前扫了王州一眼,心想傻狗就是傻狗,吠起来真是分秒都不能缓,看他一眼就得扇呼舌头。
可怜了王州爹妈,一天到晚把他当成宝捧在手心儿全心全意地灌溉,任谁看了都会打心眼儿里起腻歪,只可惜这么用心却并没灌溉出什么好树苗子,倒是浇出来了一根儿水败败的豆芽菜,还是从芯儿里开始水败的那种。该是水浇多了。
“我叫张前。”张前连表情都懒得变一下,继续看老徐忙活,煎饼的香味已经溢出来了。
“啧。王州咂咂嘴,“谁不知道你小名儿叫前进啊,叫前进哥不是亲切么。”
“少跟我套近乎。”张前哼了一声,赏足了王州一秒份儿的余光。
可真是香。张前想着,觉得有点儿馋了。他搓了搓兜儿,在心里撇了撇嘴。
拉倒吧,满兜划啦也就搓出来一张五块的钱票子,幸好没让老徐摊俩。
虽说老徐也是熟人,赊一下也没什么,村里一共那么几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家家户户基本都赊过。再说句实在的,老徐挺喜欢张前,单单一个煎饼,就算张前白吃,老徐也是乐呵。
但张前就是不愿意,他不喜欢。
张前咽了口口水,缓缓深吸了一下煎饼的香味儿。
王州刚被张前横了,嗓子眼儿就跟塞了块冷石头一样,这会儿好不容易看着岔了,赶紧抓紧时间张嘴:“哎呦,前进哥,这是钱没带够啊?”
傻狗继续犬吠:“要不要我借你点儿啊?”
“哎,不对啊。刚刚才去看完你那蹲号子的爸,怎么着,他就没发扬一下老本行,在里头抢点摸点儿的,好给你点儿用来吃煎饼啊?”犬吠还不停了。
张前依旧没搭理他,这会儿老徐的煎饼已经摊好了,张前伸手接过老徐递过来的袋子。走的时候才回头盯了王州一眼,这一眼盯了好长一会儿。
“看...看什么看?”王州往后挫了挫,这会儿煎饼摊已经围上来一些人了,老徐这摊子,只要一开张,肯定就是络绎不绝。
“没看什么。”张前勾起一边的嘴角笑,“就看看你今天是不是吃了猪快长,亢奋得不行,非得说几句找找存在感,傻狗一叫起来还没完了。”
“*?!”王州瞪着眼睛,“你说什么?”
王州凌空做了个撸袖子的动作,好像跃跃欲试想干架。
“现在是夏天。有袖子可撸么?”张前瞅了瞅他那麻杆儿一样的俩胳膊,觉得王州实在是二得不行,该去看看脑子。
“你....!.....”王州那不大的眼睛又瞪大了些,好像被张前气了个好歹。
“哎呦,别跟他一样,老张家的孩子大家都是知道的。”
“对啊,王州,你别跟他一样了。”
“算了吧,亲爹在号子里蹲着,妈也跑了多少年了,没个人教育,能好么。王州别气了。”
周围的人都开始劝王州了。张前也没说话,就是觉得这群人都得是智商障碍,连他和王州之间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就断章取义,开始说三道四。
但往往这世间的事儿就是这样的,所有的发酵点都埋在底子里。从来就没有过正经的对事儿不对人,甚至有的时候,只要扎到了人,连有没有事儿都不重要。
张前家里的情况就是一副有色眼镜。所有好事儿的,爱看戏的,没事儿吃咸的,都会透着这副眼镜来打瞧他。
王州被周围人一说,小脖梗更是硬挺了,脑袋仰着,眼睛又瞪大了一个尺寸,企图雄赳赳得在张前面前摆威风。
张前心里好笑,心道一根儿水败芯儿的豆芽菜,再怎么雄赳赳能算得上气昂昂。但他就觉的王州的一对儿小眼睛挺神奇,还能连续三次增大尺寸。
张前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他只是朝老徐挥挥手,然后转身走了。他不准备继续和王州一起犯病。万一王州最后把俩眼珠子给瞪出来,他那对宝贝他的爹妈还不得来找自己偿命。
老徐在摊煎饼的当儿抽空看了张前一眼,下一秒竟然腾出一只手朝张前竖起了个大拇指。然而另一只手则刚打了俩鸡蛋扔到了锅上摊开的煎饼皮里,油锅嗞啦作响,白黄的蛋花绽开,香。
张前:“.......徐叔,手上功夫可以啊,不愧是专业的。”
张前咧出一嘴整齐的大白牙笑得灿烂,同时回了老徐一个大拇指。
张前拎着一袋子煎饼往回走。身后还是能听见议论声,但这些声音越来越小,张前也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他家有关的,他不想去猜测别人,也对这些乱七八糟的议论没什么兴趣。
一个人的背景和家庭,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不管怎么挣扎,怎么不乐意,它都会伴随一生。
张前不怕人说,他淡然得全盘接受,而且不怒不燥。毕竟,他们说的都对。
张前的爹是个抢劫犯,但他不是个普通的抢劫犯,他还是个有毒瘾的抢劫犯。之前他在家的时候就到处划收钱,两年前,他也不知道从哪儿扒拉来的渠道,竟然买上了毒品。
大姑总是跟他吵,最后没办法,只能把钱都藏起来。这钱一藏,他的毒瘾却没得藏,年前的时候,他竟然不知死活的拿着一把砍刀去城里抢银行,还砍伤了一个银行的业务员。
顶着吸毒、抢劫、蓄意伤人这仨儿锃亮的头衔儿,张前他爹简直是威风八面,名声响彻了全五台沟所有的农田。
他在号子里一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张前也不指望他什么,能活着就行了,至于他在哪活,怎么活,张前也不考虑。也就每个月月中去瞧他两眼,也算是尽了儿子的仁义道德,毕竟那是个爹。
张前的妈年轻的时候不学好,就是一张皮囊长得娇美,年纪轻轻就被张前的便宜爸给拐来做了老婆。但夫家穷,她的娘家更穷。
张前也不知道她跑了是因为太年轻漂亮耐不住苦难,还是因为她娘家实在是需要她抛头露面换几张红票子糊口过活。
张前没问过。
张前小的时候也怨过她,但他现在不怨了。选择什么样的人生本来就是每个人独自孤立的权利,不应该为了任何人迁就,张前自然也不需要她迁就。
但有一点挺烦的.....就是张前这几天的思考人生,全都是拜她所赐。
他妈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估摸着是天气太热,雌激素产得太多,他爸入狱大半年,这人间蒸发多年的女人竟突然出现,还神奇地给他办了转学手续,说要接他去城里上学。
对于这件事儿,张前除了跟被雷劈了一样震惊以外,还有不能相信和微微的欣喜。
对于自己这点儿欣喜张前不能接受,但他可以理解。毕竟他就是个凡人,爱恨交织太过正常。就算再怎么牙根儿痒,他也得摸良心承认,他跟全天下的儿女一样渴望母亲的关怀。
他很想她。
“大姑,我回来了。”
张前伸手拽开了家里的铁门。这大铁门也是旧得不行,锈迹斑斑不说,整个形体也是个歪的,一看就是风雨的老搭档了,就差斜着杵进地里了。
门没锁,应该说是锁不上,可能这段日子是酷夏,夜晚暴雨也没少落,老锁心被锈迹给粘死了,这两天都转不动。
但张前还是习惯性掏出来一把钥匙,费劲儿将钥匙插进去,企图捣鼓几圈儿。这对他来说,是个固有的形式,省不得,不然就全身难受。这就跟事先预设好的机械程序是一样的,死律子。
还是没转动。
张前推开门,进了自家的大院儿。
刚一进门,就有一阵歇斯底里的狗叫声冲进了张前的耳朵,其凶猛程度简直不亚于直冲发射的迫击炮。
张前不自主得捂住自己的两只耳朵,并且用手掌怜惜得揉了两下。
发出疯狂狗叫的是一只大型土狗,具体什么品种不知道,估计从它太爷爷那辈儿开始就是个混血串子了,土狗的血统非常复杂。
这狗站起来要到张前大腿根儿那么高了,长得非常丑,甚至可以用惊悚来形容。这会儿咧着嘴歪舌头狂吼,看着更是凶神恶煞。
张前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指了一下大土狗,说:“灯泡,你行行好吧。天天这么叫,耳朵早晚要被你吼聋了。”
就像张前称呼的那样,这狗的名字叫灯泡。这名字是张前起的。张前取这名字有两个原因。
看脸的社会,第一当然是看面相。是这狗的一对儿大眼珠子是真的大,就跟俩炯炯发光的大瓦数灯泡一样。
这第二才是内涵,这里有个典故。
张前的爸毒瘾不上来的时候还算是个人,大姑总是跟他讲道理,让他戒毒,那个时候,他爸总是人模人样的说大姑有理,并且诅咒发誓肯定戒毒。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肯定戒毒!说谎人随灯灭!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伸直两根儿手指,正对着棚顶的灯泡。
可发誓这东西大部分就是这样,说的时候言辞灼灼,转过身了脑子里便一干二净。
又或者说毒瘾带来的痛苦比人随灯灭严重得多,总之,他就跟周扒皮一样搜刮家里的钱去吸毒。那会儿张前就会去屋里开灯关灯试一试,再在心里为他的混账老子叹口气。这世道,什么发誓都是扯淡。
这狗是年前张前他爸持刀抢劫入狱以前,不知道从哪座山头牵回来的。
一只野狗。就跟张前一样。没人养没人看的。张前当时盯着它一对儿锃明瓦亮的大招子,就给起了个灯泡。
张前又伸手点了点灯泡,灯泡估计是叫唤累了,终于摆着屁股滚回了它的狗窝,偌大的灯泡眼珠子,却是连余光都没搭理一下张前。
张前也不爱搭理它。
“大姑?”张前又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拎着手里的煎饼往屋里走。
灯泡可能是看见了煎饼,或者是闻到了香味儿,又企图从窝里出来。
“回去。”张前赶紧把煎饼藏到身后,伸手指它,“这是买给大姑的。”
灯泡这次终于正眼看了张前一眼,然后站了会儿,这才趴回窝里。
张前想了想,先是拎着煎饼进了屋,将煎饼甩在了灶台上,又去厨房的柜子里找了几块鸡叉骨,出去喂了灯泡。
等喂完灯泡回屋里,他垂着眼睛一瞧,发现灶台上的煎饼不见了。
张前的眉头皱起来,二话没说直接进了侧屋。
张前一把推开了门,抬眼往土炕上瞄了一眼。
果然。
李建这个白痴宝正瘫在炕上,边嗑瓜子儿边啃煎饼。也不知道他长了几个嘴,看见张前进来,还能吐字不清得先招呼一句:“哟,前进回来了啊。”
李建又啧了一声:“你这什么表情,怎么不叫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