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十(1 / 2)
这一夜的城隍庙分外热闹,伤病残将济济一堂。庆卿借着包扎的机会好好地整了杨姝一回,疼得杨姝哇哇乱叫,很想瞪着她小师兄骂一句:“猪狗不如的东西!被砍一刀都没你包扎这么痛!”
杨姝凭着二五眼的几招几式,撑到庆卿来的时候,已经是只惨遭痛打而无招架之力的落水狗。谢灵俏抱头鼠窜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简直可以自创门派,偏偏舞刀弄枪还是个门外汉,除了能自保以外,剩下的作用跟杨姝和谢康一样——添乱。
庆卿一个未加冠的年轻弟子,功夫再怎么一日千里也还没到出师的地步,一个人对上十来个专业杀手本就心力交瘁,甭提还带着三个累赘,如同剑上绑了三只秤砣,一招一式格外吃力。
好在天可怜见,在他即将弹尽粮绝的时候,郭珵美手持打狗棍威风凛凛地出现了。
郭大侠顶风而立,谢灵俏在那一刻忽然从他的背影中琢磨出一丝高大伟岸的味道来,此时浑然未觉的郭大侠在阵前一通吆喝挥舞之后,撒手抛出一颗烟雾弹,随后身先士卒,带头逃跑。
顿时他好容易才有点苗头的“高大伟岸”还没来得及成形就轰然倒塌,在风中碎得连渣子都不剩。
郭珵美虽无飞天遁地之能,却还是有些本事,愣是带着几个老弱残兵甩开了那群黑衣人,一路遁至城隍庙。
谢康缓过气来以后,与谢灵俏大眼瞪小眼。谢灵俏一双贼眼扫过他一身的装备,居然指认出他的身份,疑道:“高府的管家?你怎么成了这副寒碜样儿?”
谢康下意识地捂了捂自己可怖的半张脸,还没说话,就看见郭珵美一棍子打向谢灵俏,当即要阻止,不想有人捷足登先,一手抓住了“打狗棍”。
郭珵美“盯”着庆卿片刻,正想骂一骂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崽子,忽然想到谢康还在,怔了一下——当着老庄主的面,对他的亲外孙动辄打骂,还想不想混了?
于是他收了棍子,对谢灵俏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说:“什么高府的管家!那是你外祖父。”
一会儿多出个爹,一会儿又来了个外祖父,谢灵俏嗤了一声:“今儿是什么大喜的日子,都赶着给我做媒来了么?”
听他这无动于衷的语气,郭珵美眉毛一横:“小兔崽子你……”
谢康咳了两声,打断了他的话,硬生生将话题一转:“珵美,是周檀,他是委蛇谷的人。”
前一天黄昏,谢康从城隍庙回到高府以后,周檀忽然闯进了他的屋子,二话没说就掐住了他的脖子,一把撕掉了他脸上的人皮面具。
周檀笑眯眯地叫他“谢庄主”。
那一刻,谢康毛骨悚然,他甚至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何时发现他身份的。
郭珵美问:“周檀是谁?是他抓了你?”
谢康:“周檀以前是个小叫花子,病得要死的时候被路过的高晏捡回了高家,那个时候周檀才五岁,高家家大业大,而且就高晏这么一个独子,十一二岁的孩子有几个真心喜欢小屁孩的,他家长辈权当是给他养着玩,没放在心上。没想到高晏一养就是二十多年……”
他说着叹了口气,半晌后才接着道:“周檀抓我,是想要我救活高晏。”
“人死了还能活?”谢灵俏一怔,问。
谢康苦笑道:“自然是不能的。”
郭珵美:“可是老庄主……二十年前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二十年前,冬荣药庄起火的那一天,方圆十里异香环绕,有行者路过,见街头一横尸忽然睁眼爬起,言行举止皆与活人无异。
而这个时候,流言四起,有人翻出谢康早年著书中所述“诱魂香”一药,于是四下里皆传谢康已经研制出所谓的“诱魂香”。
“当日横尸街头的不是别人,”谢康说,“是我。药庄起火之后,我逃到院墙边上,没来得及出去,被压在了一堆倒塌的药架子底下。后来被一个要饭的傻子刨了出来,那个傻子没刨到吃的,饥肠辘辘之下打起了我的主意。他找了一块还燃着火的木头,往我头上砸,我费尽全力拼命抵抗,混乱中他后脑撞在石头上,死了。当时我的脚被药架子砸断了,脸也被那傻子烧毁了一半,干脆照着傻子的模样易了容。起先我将他的尸体抛在路边,自个儿去河边找吃的,想来那时尸体是给人瞧见了……后来我将他埋了,累得不行,就躺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正好被人看见了,弄巧成拙,造成了天大的误会。”
郭珵美:“当年师姐临死的时候,裴明和我想用诱魂香,可师姐怎么都不肯,原来她早就知道……”
“生死有命,将一个命数已尽之人强行从地府拽回来,那是逆天而行,徒劳无功不说,还得遭天谴,”谢康道,“诱魂香不过是个名头,跟月下老人的姻缘线一样,说到底只是给孩子们一个长相随的念想罢了。”
谢灵俏闻言,掏出那未能送出手的锦囊,在手中掂了掂,他嗅了一下锦囊上头残留的一点香气,若有所思道:“诱魂香?这味道……我看倒像是迷魂香。”
杨姝直眉楞眼地问道:“迷魂香是个什么玩意儿?”
谢康这回是真呛到了,差点将肺给咳出来,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意图打断这些小辈们“引以为荣”的混账话:“这是阿嫮绣给高晏的那个,怎么到了你这儿?”
谢灵俏还没答话,郭珵美就冷笑了一声,仿佛已经了然于心。
“我摸……捡来的,”在“亲外祖父”面前,谢灵俏不太好原形毕露,临时改了口,大言不惭之后,还不忘提点一下云里雾里的杨姝,“迷魂香嘛,好东西——能把人迷得七晕八素,要他死心塌地,非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