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七十(1 / 2)
夜过鸡鸣, 四周黑魆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季无道倚在树干上,动了动发僵的手指,仰头看了眼天上稀稀落落的星光。他想着自己方才说的话, 全身都在发冷, 那些话说出口后, 他身上本就流淌缓慢的血液, 似乎全都凝成了寒冰。
可是话本身没有问题, 药王谷十年前便开始衰落了,他心里清楚得很, 这里不可能一直都是与世无争的桃源。
他呼出一口寒气, 白雾在夜中凝结又破碎。
短刃出鞘, 他一手握刃柄,一手在五指间夹着沾毒的松针。待那穿着黑衣的人走近后,他将松针全数飞出, 足尖在树干上轻轻一蹬, 弓着腰,像一根划过黑夜的寒箭。但那人动作却比他更快, 不仅侧身避过了松针,还拔刀直接迎上了他刺来的短刃。
“席青的弟子?”那人黑布下的双眼直直地凝视着季无道的脸, 道。
席青当年将药王谷中人一个不留地赶走后, 只收了两个弟子。而那大弟子已经脱离师门下山, 留在山中的只能是那小些的关门弟子了。
遣他来的人不曾给他看过卫竹青的画像, 他便理所当然地将季无道认成了席青的徒弟。
季无道并不多做解释, 又是直直一刃刺去。他个子较小,动作比那人灵活,但从武技来比,他绝不是那人的对手。夜色已深,留给他判断对方武功高低的时间不多,他才会这样莽撞出手,让自己落入下风。
“瞧着倒不像是个瞎子。”那人向后一翻,避开他的招式,又道,“武功造诣倒是不错,可惜……”
对方不做解释,深夜来药王谷定然不是做什么好事。既然叫他撞见了,他就不能让此人再往里走。季无道屏着气,见那人要出掌击来,也向后一跃避开。
但他刚站稳身形,便觉腰间一痛,用手一触,才知那人不是要出掌,而是在寻时机将袖中的铁镖送出。那镖上多半有毒,除了伤处还在作痛,他身上其他地方都开始发麻,只能硬撑着站着,但已经无法再向那人出招了。
“你为何要来药王谷?”季无道忍住痛意,咬牙仰头去对上那人的眼,“你与席青有仇?”
那人将刀收回背上,奇异地笑道:“想来你猜到我是来杀人了罢?如今这世道,想杀一人,还要问与他有没有仇么?我与你先前也毫无仇怨,不过是因你正好拦在我要走的路上,我才要杀你。”
他收刀,向季无道走来。兴许是在顾忌未露面的席青,他走得极慢,向四周不断地探视着,十分小心谨慎。确定席青并未到来后,他才放心下来,垂下头瞧了季无道一眼,眼中还含着那狠毒的笑意。席青的徒弟,那也是席青的一部分,他向来注意斩草除根,对这年纪轻轻便已武艺超群的少年更是不能心软。这般想着,这面带黑布的男人便抬脚狠狠地往少年膝上一踹,五指却抓住对方略显瘦弱的肩膀,不让对方因痛意而倒下。
但是即便他不抓着,季无道也不会倒。
季无道含着一口暗血,死死地盯着面前之人。那凝着真气的一掌要打在他头顶时,那人忽的比他更早地喷出了一口毒血,双膝一软,砰地跪在了他面前,很快便咽了气。
季无道没法回头,但已想到了来者是谁。
无声无息,杀人无形,是谓润物无声。
他将血咽回喉间,低声道:“席先生。”
“半夜不睡,你到此处做甚?”席青坐在原先他坐的位置,声音听着颇为缥缈,“你武功不及岑玉,不该学他直接这等事。若不是我来,你如今已是一具死尸了。”
季无道眼睑微垂,他知道席青武功出神入化,但没想到对方身在屋中,还能对他与岑玉杀人之事一清二楚。
“你是独自出来的?那俩崽子呢?”席青不想对季无道鲁莽行事再做什么评论,改话头问道。
“席先生,你能管到整个药王谷的事么?”季无道却不答他的话,硬生生地另提了一事,“再这般下去……这里可不就是谁都能进,谁都能惹之处了?”
他还在忍着痛,下唇都被硬生生地咬出了血,可他开口却不是求席青救他,而是在担心药王谷的事。
席青垂眸看着这在夜中似乎覆着一层寒霜的少年,说:“此处什么都没有,他们来了,也什么都带不走。”
季无道薄唇一颤,还想再说什么,忽的两眼摸黑,仰面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他听着席青飞下来时带起的风声,在意识消散前在心中默默念道:“这里难道不是您给他的桃源么……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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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无道弟弟走后辗转难眠,好容易睡过去了,又在天色微亮时就醒了过来。
他说出那些话,想来也是为了我好。江湖险恶,好人难为,心肠该硬时还是得硬,不能一味地讲什么仁义道德。
晓知白刚洗漱完回来整理床铺,见到我起来,便对我道:“既然醒了,就一起去练剑罢。”
我今日不需采药,就应下了他的提议。等我去井边舀水洗完脸,晓知白已煮了两碗白粥放在桌上,咸菜花生米也预备好了,看来他手脚是真的比我麻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