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二十八(1 / 2)
我把手放回膝盖上,抬头看他,道:“没有。”
我都多少年没掉过眼泪了。刚才也不过难过一下,表明自己对前尘往事还有留恋之意。
季无道还是站在门口等了一会,才慢慢地走进来,把一篮甜枣放在我面前,小声道:“这些都洗过了,你要吃就拿。”
他现在没变声,孩子似的软糯嗓音,听着乖巧的很。我不说话,他就像只温顺的奶狗一样蹲在旁边,也跟着默不作声。
我心不在焉地拿起医,道:“怎么连你也要这样照顾我?”
我很想像师兄那样端起做长辈的架子,奈何季无道与寻常的孩子不同,做事起来比我更得心应手,平日里也寡言少语的,性子比我沉稳。我并不是埋怨此事表示不满,只是对自己为人有些失望而已。
“我和你不一样。”季无道盘腿坐了下来,他衣摆掀起来时,会有一阵微微的凉风。他拍了拍衣襟上粘着的草屑,说:“你可以说我是在讨好你,因为要让你觉得我好,才做的这些事。”
“你是如此,其他人不也是如此?”我说。
“不是。”他说,“我来这里,有很多要做的事。你是席先生唯一的弟子,我自然要对你好。”
“晓知白也是这么说的。”我的手正抚到“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一行,仍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他这样的性格,怎么会去做为害一方的大恶人呢?
我听了只是在心里笑笑,当他话本看的多了,对未来之事想的太过夸张。
“席先生告诉过你后山有许多坟么?”季无道知我对他的话只信三分,也从不过多解释,“我想那里看看。”
我说:“那里埋着的人都死了许久,坟头草都长得丈高了,大概没什么好看的。”
季无道说:“我也不指望看到什么。”他咬着枣,齿间嘎嘣的响,“我阿姐说我祖上有人埋在那,让我去拜拜。”
我觉得他这个理由还过得去,就点了点头,说:“那我回去后问问我师父,看他能不能带你去罢。”
话音结下后,我们二人暂且也无话可说,就安静地各做各的了。等我的指尖滑到“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皆如至亲之想”的长句时,才觉出他的话哪里不对。
后山埋的全是当年我师祖用来练药盅的人,季无道这话的意思不就是他祖上被我师祖拿来做药盅了?再仔细想想,最后杀了这些人的既然是我师父,他来给祖上拜坟是什么意思,是要向药王谷寻仇吗?
我顿时觉得我方才说了句蠢话。
他要是来寻仇,现在做的又是些什么事?我想他并没有存着害我的意思,至少把想做的事都摆在明面上了,像怕我看不出来,还故意在脸上贴了“恶人”二字。
我指尖下滑,默默在心中重复着千金方中的论大医精诚中的话。
人行阳德,人自报之;人行阴德,鬼神报之。
人行阳恶,人自报之;人行阴恶,鬼神害之。
季无道就坐在我面前,不远不近,我却忽的觉得我们之间隔着千沟万壑,是穷尽一生也难以跨过的距离。
我想劝他说大恶人要遭人唾骂的,活得长长久久也不开心,还是当个好人为好吧。
话在齿间绕了千百个来回,我才开口对他说:“我以后去找你,我们还是不是好友?”
季无道吭哧地笑了,“我要是千夫所指了,你就不要来找我了吧?”
他话是这么说,却没有拒绝我的意思。
无道弟弟顿了顿,才接着道:“我现在不想害你。”
我说:“那你以后就要害我吗?”
他也没直说不会,只是道:“我不知道。人总是要变的,我没法替以后的我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