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2(1 / 2)
“小主人呐,仔细脚下——门槛门槛——”
“......昆叔,好了罢,就送到这吧。”
“小主人啊,你这一出这门,以后就是得了闲,想回来也没那么容易了......还是让老奴最后再送送你罢。”
“......殷之在此谢过昆叔。”
“小主人哪里的话,哟——青苔——小主人悠着点——”
“昆叔,我可不是什么八十岁的耄耋老头儿,那用得着您这样啊。”
“欸,话可不能这么说......”
正在石阶上神情恭谨笑容和蔼送着自家小主人的老头儿肤色青白,印堂被浓浓黑气笼罩,眼珠呆滞难动,很明显,是个——已死之人。
从这儿掀开半幅毛竹帘子往外看,当真算是见了一轴美景——雨虽下得又大又急,但却没什么雾,可以明明白白地看见清灰色的云懒懒地被晕开在天际,倚在远处几笔顺锋而行的黛色上,那黛色又染进一壶干净清甜的碧螺春里,绵延到这一只晃晃悠悠的小小乌篷船旁——
“啪!”
解棠一脚踏碎了那粼粼泛光的柔软倒影,收身回了舱内,拣了一块破布毡子扔到竹箧子旁,盘腿坐下。尽管她自出生到两个时辰前坐过最寒碜的配置都还是素面缎子的蒲团儿,现在一下子换成满是鱼腥臭气和粘腻油渍的破毡子,落差如此之大,她倒也处的安然。
闭目养了会神,沉下心来,解棠这才发现这舱内还有一道呼吸声,她皱了皱眉,睁开眼转头看向舱尾——一个穿竹青色纱制圆领袍的公子哥儿,翘着二郎腿,单手支着大半张隐在暗处、只露出弯着一抹笑意的唇角的脸——“小哥儿功夫不怎么样嘛?!”
非常令人意外的、软糯清甜干净的,江南口音。
但听得出是男声。
解棠本来已经转回头了,因了这声音又偏头瞥了他一眼,然后......又镇定自若地闭目养神了。
她经脉奇弱无比,能会点身法已经很不错了,让她机敏到随时探察到他人的呼吸声......太难为她了。
那公子哥儿也是一惊,没想到一个跑江湖的小屁孩这么傲气,正想说上两句:“哎,你——”恰巧船婆亮起嗓门:“欸——人都上了没——”
“哎哎哎,没没没,还有一个,还有一个。”公子哥儿立马被吸引了注意力,忙不迭地连声回道。
“那我得提前跟大人您说一句,这雨啊,眼瞅着是越下越大,到了‘那时候’,要是您作伴儿的那个还没到,要么您跟我们走,叫您那伴儿自个想办法过江;要么您自个留下来等他,我们过江,不过您之前给的船费不退;要么这船上其他人也愿意陪您一起等,在这儿将就一晚,我们船费就不收第二次了,明天再送您们呐,过江——”
“我不愿意。”解棠马上开口打断船婆爽利的一串话。
船婆被噎了一口,可毕竟是南方人的好性子,回了声“得嘞”就走开了。
被人这么干脆利落毫不犹豫地下了面子,那公子哥儿有些气恼:“你——”他站起身向依旧在闭目养神的解棠走了两步,又停下,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小哥儿,你看,反正你也不急于这一晚......”
“你看上去并不像少这点钱。”
“可是明明有个最佳——”
“不,”解棠终于睁开眼转过头来,“最好的情况是你的同行人按时回来,我们今天就过江去;还有,也只有一种情况了——那就是他没能赶回来,只有我一个人过江,我没必要等他,以及你,就这样。”
那个白嫩软糯的小汤圆儿已经快变成一只油炸团子了:“你你你——”他努力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又来回踱了两步路,这才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那你是有什么非得就要在今天到对岸的原因么?”
解棠听了这话,又瞄了一眼油炸团子,心道娘亲说的话果然没错,人,对原因解释什么的,是非常着迷的,无论这个原因解释多么的简单、毫无逻辑性以及在意料之中,只要说了,总比没说好。
于是,她点点头,开了口:“是的,我有事。”
这下可算是顺了公子哥儿的毛了,他高兴地上前两步,不仅把自个老是躲在暗处影影绰绰的脸送到了明处,还递过来一只手拍拍解棠的肩:“你早说嘛!早知道,我就不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