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大李贵人（2 / 2）

他抬脚循声寻去。

不料竟是在雨清殿的方向。

那里，是一向寡言的大李贵人的寝殿。

他脚步稍一顿，仍是下意识地走去。

小太监看到皇帝过来，忙忙跪下迎接。

大李贵人已经站起……

阮小楼微微笑：“朕是被你的箫声吸引来的。不要停。”

两个人各自沉浸在箫声的悠远里。

在这动听的悠扬的、袅袅的乐音里，两个人神奇地心意相通。

不用太多的语言，只是大李贵人的剪影微微的姿态、阮小楼小小的合着节拍……乐音沟通了一切。

“你人这么聪敏，难得还如此心有所托，清爽出尘。”

大李贵人行一礼，不甚美丽的容颜，却自有一番孤标的格调：“平生若在俗世里计较太多了，太过浪费人生。容妃姐姐也是如此的人。”

阮小楼一笑：“你倒是很是维护容妃。我记得她最交好的，看上去倒不算是你。难得你如此……”

“人和人讲的是缘分，不在话的多少。臣妾觉得，姐姐好是真的好。这后宫就是有了姐姐坐镇，才如此祥和安宁。本来臣妾来这里之前，已经做好身处虎狼之地日日谋划自保的打算，没想到都落了空……”她笑起来，少见的风清月霁。

阮小楼望向空中，微笑颔首片刻……回头饶有兴味道：“她爱看书，你喜欢乐音。你们自是各有各的好。”

大李贵人有点局促，垂下了头。

“朕深夜无聊，看到你有喜欢的事情，也很替你高兴。朕改日再来看你。”

大李贵人行礼恭送。

阮小楼迤迤走出，大李贵人从门口望去，他挺拔的身影显得悠闲自在，却又透着一股懒洋洋的威势。

这有点不像平日的他，萧肃沉静得气势迫人。

听说，这些日子广德殿常常灯烛亮到很晚，也是在那里就寝的时候多。

能让他放松一下，也是好的。

他显然待自己很是尊重，哪怕她并没有像一般的侍妾那样讨好他，而且，就算是没有太多在一起的时间，他竟然看得清自己的好，并不因为她姿容平凡而忽略她、冷落她。

这样，就已经够了。

绝世之风华，君临天下，少女闺中之时，万万想不到，自己会得到这样一位夫君。

又到了春气渐萌的三月。

大概是刚入春气候尚干，这日夜雨烟阁毫无征兆地就起了火灾，好在火势不大，很快被扑灭，事情后来查明，是有小耗子沾到烛火逃窜，发生的火情。

可玩味的是，半夜发生火情时有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众人慌忙跑出……那日夜，皇上因为忙于事务宿在广德殿中，听到消息也赶了过来。

于是看到川柏从火场中奔出，怀中抱着一袭旧的层叠的绉纱白衣……大概看到皇上同众人都在观看火势，他表情有点慌乱……花如雪一开始也没注意，看到他表情不自然觉得怪异。一旁的皇帝却早已看清。

“容妃，你的旧袍子都扔哪去了？”他轻轻歪着头道。

花如雪饶是反应迟钝，也突然明白过来。皇帝早已看清楚川柏从火场中奔出的方向，只好思忖片刻道：“臣妾是叫他们扔了。”——本来宫眷们废弃的衣物都有专门的回收地，谁料这乖巧的川柏竟会私自截留。

走水不过是一场意外。

川柏却遭了殃。

花如雪清和道：“不过是个少年。还小，不懂事……”

阮小楼微微蹙起眉头。

花如雪仍硬着头皮道：“皇上胸怀天下慈爱下人，把他赶出去，在天书阁或者扫洒处也便罢了。”

阮小楼哼一声：“你倒是会替他想。”

川柏跪在阶下的时候，帝妃共坐高台之上。

阮小楼道：“抬起头来。”

那张脸是个好少年的脸，眉目清和，此时却有点抖颤，面色绷紧……看也不敢看身侧的容贵嫔。

花如雪看他谦弱的样子，心下恻然，知道自己什么话都不能讲了，一颗心不由提起。

阮小楼微侧首：“贵嫔以为如何处置？”

少年的肩头抖了一下，强自稳住。

花如雪望向夫君：“一切全凭皇上处置，妾管束下人不力，自当谢罪，不敢妄言。”

阮小楼瞥见她低垂的眉眼，几分黯然，几分惭愧……

心下一松，看向如海：“杖刑三十，然后看洒扫处或天书阁哪里缺人吧。”

半年后，花如雪在御花园中见到扫地的川柏，他已经长高了，面容仍是少年那般，神情却颇显缄默。

见到花如雪，面上仍如之前那般恭谨：“奴才参见娘娘。”

花如雪本来还想问问他，见他自始至终没有抬头，便道：“起来吧。”

稍顿一瞬，还是离开了。

已经走开许久，川柏这才抬起头来，看着远处那拂柳穿花而过的身影。

玉竹姐劝过他：“再勿犯错，不然神仙也救不了你。娘娘说，让你当她是个姐姐，再勿犯错，努力生活。”

他当然牢牢记得。不会也不想再招是非。

活着太苦，那件绉纱的白衣，不过是留在自己心头的一抹念想。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