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阮府之夜(2 / 2)
花如雪觉得不好判断。
爱和恨仿佛都是遥远的事。
她和冯预,哪里有那么深的感情。
但不得不承认,冯预病得厉害卧床静养时,自己整日忧心不已,愿意衣不解带,陪护服侍,只要他能好起来。这难道是当他做了亲人吗?
自己把人家当了亲人,人家……却把自己当了货物一般做了交易。
花如雪嘴角露出一抹笑。苍凉而平静。
又纷纷乱乱想起还留在魏国京城的双亲和幼弟,若是再有战事变故,可怎么是好?
不由提醒自己“大人”回来时务必要问一问魏国的情况。
一直等到第二天入夜时分,花如雪正扶着烛台,让白果将灯烛的芯子剪掉。门被推开了……灯烛的摇曳中,一个挺秀的身影进得门来,花如雪只觉朗眉星目,光辉如月洒满一室。
白果躬身行礼,轻轻退下。
花如雪垂头望着灯烛,眼睛有点花……好吧,其实她一点没看清这个“大人”的长相。云里雾里的,只觉得月光如水,漫过一地。
好吧,说她蠢,是真蠢。
太静了……
她盯着烛光,嗫嚅开口道:“大人,不知他那边……是否吃完了大人开的药?”
那人停步,星辉如月:“你不恨他拿你做了交易?还惦着他的死活?”
“他也不易,受了许多苦……何况,时间长了,就像是亲人……”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仍然不敢回头。
“你对所有人都是这么好心?”那人的声音平淡,没有什么感情,脚步声走过去,坐在了黑漆方凳上。
“魏国京城会发生战事吗?”她想起家人,不由忧心。
那人很敏锐——“你在那边还有亲人?倒茶。”
花如雪扭头四顾,屋里早没人了,他这是唤自己呢。忙走过去,从几案上拿了
“不知大人可知魏国近日是否会有战事?”花如雪连忙问。
“有什么亲人在那边吗?”阮小楼脸色一片祥和,定定地看向花如雪,虽是在灯烛的夜里,他神情上的那种缜静,仍自有一种令人炫目的华光,他整个人像是溶溶月色,唯有微微上扬的剑眉之间,隐不住一抹阳刚的冷酷。
花如雪禁不住他的盯视,不由低下头去:“我的父母和幼弟,都在魏国京城。”
“我来安排。”他的话很简洁。
花如雪心中惴惴。她知道,梁魏之间做交易,既然涉及到她,要么是阮小楼私人的要求,要么就是国家的需要了。
她身如飘蓬,几经辗转,自不敢揣测这风华正盛的大司马对自己有意,那就只有梁国了。又见他答应得仿佛不假思索,更加确定自己的揣测。只不知大司马会让自己做什么,若是倾覆国家、暗箭杀人之类的事,恐怕他是找错人了。
她不想问他要她做什么,至少不想自己主动提,她只想安安分分,能躲便躲,不能躲,就只好以不变应万变了。
却见阮小楼心思稍转,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冯预说你傻,我倒觉得你浑如璞玉。”
花如雪心中一颤,更加默不作声。
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真不好。
“姑娘花容月貌,本为宫妃,只是生不逢时,落在一个身有重疾的亡国之君手中,真是可惜了。”阮小楼年纪看似不大,说起话来,却是深思熟虑,颇有城府……但花如雪突然道:“只是咳嗽啊,怎么会说重疾?大人严重了吧?”阮小楼一面盯着花如雪的面色,一面淡淡道:“咳嗽只是表象,体力消退,几不能人道,当年魏国皇后也即是今日魏国刘丽妃与下人苟且……想必姑娘比在下更清楚吧。”阮小楼说起这样的话题,脸上仍是雅静宁和,只看向花如雪的眼中有一分玩味……不过他并不多停留,继续道,“如今倒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梁国宫中,少帝正缺一位姑娘这样品性端和、外圆内方的可靠之人,不如择日入宫……至于你的家人幼弟,我既忝列司马之位,自会锦衣美食,将姑娘的家人照顾妥帖,姑娘看意下如何?”
花如雪听到他话中要挟之意,这才对自己刚刚见他时的口不择言悔恨万分。但转头一想,这阮小楼若真有能量,又岂会查不清自己的身份家人。唉……只怪自己运气不好招惹了这瘟神罢了。父母毕竟是父母,更何况还有疼爱的幼弟。
花如雪道:“少帝如何?不会是杀人如麻、喜怒无常、心理变态的昏君吧?”
她想起当日在荣喜楼,心思拂乱,多数都放在冯预的身体和复国上,竟没有听过酒客们的闲言……那么多人客,一定会有人议论朝堂之人吧?——那样也不至于……
阮小楼面上有一丝忍耐:“姑娘多虑了,只是一个小孩子。不过是有一个比较宠的妃子……他身边还缺少一个我的人。”他的修指在几上弹弄几下,仿佛在思虑什么,遂握起手来:“事实上你是我送进去的人……我还会派人在你身边从旁协助……务必和你身边的人保持一致,勿有隐瞒,尤其重要的事务……否则我不保证会对你的家人做什么……”他看着花如雪的眼睛,眼神是示意的,直到花如雪恨恨地垂下头。
烛光蜡泪流在烛盘中,阮小楼站起身,拍了一下手,白果从外面推门进来,换了一个新的烛台。
阮小楼近身,轻轻用修指抬起花如雪的脸,那张许久未修饰过的美丽脸庞映在灯烛的光辉里……
花如雪一直在封闭严实的室内,晕红的脸颊被那冰一般的手冷到,一个激灵,那处皮肤像是被冻得发麻发疼。
奇怪,这都快要初夏了,天气并不怎么冷,怎么他的手这么冰冷。
“早睡,明日会很累,各种要学习的东西……若是懈怠,我自有‘好东西’赏你……”那人的声音冷得像他的手。
白果那个丫鬟明显训练有素,在主人面前,头也不抬,缓缓躬身退下。
阮小楼走出去的身影依旧风华无限,花如雪却早已没有了欣赏的心情。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