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三）

青君又环视了一遍四周，然后努力平息自己的气息。

淡定，淡定……虽然这间屋子真的破到他无法忍受，掉皮的墙壁，窗户漏风，没有雕饰没有盆栽……

还有那个相貌平凡一脸蠢相的女人。

那个女人居然妄想知道他的名字，难道不知道他青君屈尊跟这种女人说一句话一个字都会感到恶心？！

阵阵的厌恶又翻滚而来。

淡定，忍住，顺气……

“哈哈。”桂华去找吃的东西了，青君独自一个在这个阴暗的屋子里笑出声来。

他的目光始终锁在自己衣角沾染的青苔上，毛绒绒一团，面目恶心可憎。

哈哈，想他青君也会沦落到如此不堪……

失了一切，跌落到这种地方，双腿负伤，乞食，最后连从不染尘的青衫也脏了……

他的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疼痛漫天席地袭来。继而整个人都被抑在这种痛苦中，压得血液不能流动，心脉几乎桎梏。他忍不住张开嘴大口大口开始呼气，可是却没有一点好转，反而越来越压迫。

也许这痛楚是无穷无尽的，如深渊般，会一点一点正在把他吞噬，除非永灭，否则解脱之日……

突然门开了，透过了一丝白月光。

很明亮，很干净，跟这屋子里暗黄的烛火不同。

青君瞧见光下站着那个呆头呆脑的女人，手里捧着一个食盒，神情呆滞又局促。仿佛她才是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而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蠢女人。”他小声骂了一句，忽然觉得身体好了点，便略带懒散的靠了墙壁，一伸手：“把吃的给我拿来！”

桂华无声地点了点头，捧着刚刚温过的饭菜走了过去。她刚才开门的时候，突然撞见他正大口大口的吸气，那种无助的样子像个孩子。小姐曾经教过她一个词叫狗颜残什么来着？

但是还是那样好看。

看得她既柔软又心疼，一时怔然。

青君当然不知道她心里在想这些，只瞧着她揭开食盒盖子就拧紧了眉头。

隔夜的饭菜，而且本身也不精致……他的薄唇越抿越紧：“你做的？”

他问桂华。

“不是，厨房里做的。”她垂首答道，作为一个奴婢，她做得再本分贴切不过。

“不是你做的就好，免得恶心。”青君说着就拿筷子夹了一筷子菜来吃，不知是不是刚才奚落了她一下，心情大好，觉得这饭菜也挺可口的。他刚想表扬表扬做得不错：“这饭菜……”

“喂猫狗的。”桂华突然淡淡地说。

“你！”青君暴怒，又忘记了自己双腿不能动的事实，向前一扑差点跌倒。

桂华早有反应，双手把他臂膀稳稳地扶住了，自然而然出口：“你不告诉我名字。”

“你！”青君空有满腔的脾气却是动弹不得，他瞪着眼前的女人，在心底狠狠将她咒骂了数遍，突然一笑：“你不怕我杀了你？”

桂华低着头，两只手绞在身前，双脚移动着后退数步，缓缓道：“你现在掐不到我的脖子了。”

青君整个人的表情刹那凝固住。

是了，是了……他现在连这样一个女人也杀不了……

“哈哈——哈哈——”他乍地爆发出大笑，冷得令人脊背暗生幽凉：“哈哈——哈哈——”

桂华听着这似乎什么都不在乎，却又森寒的无比的笑声。不知道为何，她觉得这笑声后面是一片苦楚悲郁的，就像孑孓的月亮挂在空中，身后的黑夜都是他漫无边际却又说不出来的伤痛。

她身心皆是一软，靠过前去柔声道：“对不起别生气了，我刚才都是骗你的，这些饭菜都是做给小姐吃的，其实很好的，我悄悄给你偷出来的，快趁热吃了吧……”她想去抱他，但是又不敢碰——不是嫌男子的青衫邋遢，而是觉得此时的他太高，高到山岗上的明月，她不配触及。

桂华难过地低头，正好瞧见他衣角的青苔，月亮脏了……

便抬起手默默地给他拈了，又用袖子擦了擦。一边擦一边勾起浅笑：“我是个粗人，希望你不嫌我脏。”

说完桂华自己心里就后悔了：他怎么会不嫌脏了？刚才男子看自己的眼神，屡次不掩盖的表现出了厌恶和嫌弃啊……

突然有人将她拉起来，什么温热而肉肉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唇。

她脑袋一下子就大了，两只耳朵里都是“嗡嗡”的声音，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啪！”她突然被人重重地推到了地上，如丢弃一般。

桂华的腰刚好磕到条凳，一下子生疼。她扭头去摸了摸自己的腰，没瞧见青君的身体一震，对自己刚才莫名的行为感到懊悔和意外。

当她抬起头重新对上青君的目光时，只看到他嘴角的不屑和讥讽，以及用指背鄙夷地擦了擦唇，冷冷丢下一字：“脏。”

正月里的地面还是很冰凉的，也许是地上太冷，也许是方才撞伤了腰，桂华想站起来却一下子起不来。她干脆改坐为跪，习惯性地沉默，低头。

（四）

“你要把他留下来？”孙云裳问，她很奇怪桂华居然跑来求自己收留一个无法行走的乞丐。

而且桂华的声音好像变得好听了，不再像一壶子白水那样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