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协(1 / 2)
太医们这几日常常被叫到内宫,此番闻讯来得倒快。待进了门, 只见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天策将军坐在床边,神色甚是阴沉, 看到他们, 起身让开一片空处。其中一名太医近得身前, 一见皇上白惨惨的脸色,当即惊呼出声, 尚未诊脉,先去探他的鼻息。
楚驭冷冷道:“他没死!”
太医一听这森严之声,连连道:“是是, 下臣冒犯了。”将皇上的手腕请到脉枕上, 只见他白皙的皮肤上,数道深深浅浅的勒痕, 手指贴在上面, 几乎感觉不到脉搏。薛乙前几日才给他正过骨, 如今见他手臂绵软的不正常,一探之下,发现他肩关节不自然地拗向后面,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
楚驭无声地走到一边。他背身而立, 神情无从得知。只听一名太医惊声道:“陛下没有心跳了。”方青朝楚驭望去, 只见他挺拔的身姿一震, 随之便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薛乙临危不乱, 斥道:“胡说什么!”打开药箱, 取出一套金针,又命人去煎药。药童将风扇的飞快,火焰窜起足逾一尺,不多时便将参汤送来。
小柳“啊啊”有声,也不嫌烫手,跪着上前抢过药碗,要给元景喂下。元景双唇紧抿,药汁尽数从唇角流过,少顷,垫在他脖颈边的帕子便被浸透,小柳捧着剩下的那半碗药,手足无措地看向薛乙。薛乙道:“我来”。提起一根金针,刺向百会、云门、夺命、经渠、内关等八个大穴,见他唇启一线,颔首示意小柳,将药喂进去。眼看他喉头滚了几下,喜道:“能喝下去便好。”又笔走龙蛇地写了一道方子,命药童速速煎来。
几名太医涌至床前,全力帮忙救治,其中一人欲掀开被子,检查皇上龙体有无外伤。方青急忙上前止道:“请诸位大人稍等。”拉了楚驭一下,朝床上一颔首。
楚驭回身望去,只见元景虚弱地躺在床上,微光透过,照见他脖颈上浮起的青筋,他一只手攥紧,似在忍受极大的痛苦。迟疑了片刻,缓声道:“我来吧。”
太医们都被请到了外间,只留薛乙一人下来。小柳腿脚本有所不便,唯独此事不肯落于人后,自告奋勇打来热水。楚驭坐到床边,握住他一只手,只觉掌中轻飘飘的,几乎没有重量。他茫然了一瞬,也不知道自己昨夜是怎么狠下心来折辱虐待他的。小柳抽泣着递过一条手帕,楚驭极为缓慢地替他擦拭起来。
薛乙冷眼旁观,忽道:“将军还是快些吧,陛下受不得冷,不用这么小心也没关系,他现在什么也感觉不到。”
楚驭手指微颤,将他翻过来时候,顺势将被子盖在他身上,一手探入下面,过不多时,将那条沾满血的手帕丢进铜盆里,霎时间,水面浮起一层淡淡的血色。小柳拿来干净的衣衫,穿衣之时对着楚驭连磕了好几下,又指了指自己,示意让他来。楚驭退到一旁,耳边响起小柳抬起元景手臂时,他在梦里发出的□□之声。
过不多时,医官们上前救治,元景虽还在昏迷中,但气息心跳都已恢复,给他喂药,也晓得张嘴了。薛乙忙了一个多时辰,此刻退开一些,稍做休息,楚驭问道:“他怎么样了?”
薛乙道:“性命暂时无虞,只是他的右臂,脱臼伤还未好清,又被大力拧拽过,以后会留下病根,再像从前那般是不行了。”
楚驭目光望着床榻之上,闻言轻轻点了下头:“你尽力便是。”薛乙本还有些话要说,见了他这个冷冷淡淡的样子,只得将话咽了回去。
此时,只听一名诊脉的太医“啧”了一声,本已舒展的眉头复蹙起,以眼神示意身旁之人过来看看。此番皇上死里逃生,脉象细浮微弱,正是大病将愈的征兆。可也不知为何,忽然就变得康健有力起来。薛乙过去看时,元景唇上的苍白之色已经褪尽,一抹红润浮上脸颊,黑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好似随时便要醒来。这一副明艳的模样,却比先前生机断绝之态更叫人心悸。
薛乙心里“咯噔”了一下,推开众人,便去卷他的袖口。果然看到从前惊蛰之后才会出现的黑线,赫然浮在他白皙的手腕上。此刻黑线褪尽,一朵幽蓝的奇花,在他掌心里缓缓绽放。
周遭一时间静谧无声,楚驭觉察不对,走过来一看,皱眉道:“这是什么?”
薛乙颓败地摇了摇头:“陛下身上的蛊毒发作了。”
楚驭一时没能领会他这话的意思,看了看他的手,又望向众人:“现在离惊蛰还有好几个月,好好的怎么会发作?”一名太医无言地望向床榻,楚驭怔了一下,也明白过来:“罢了,你开方子吧,我叫人去上清苑准备。”
薛乙在他身道:“将军,蛊毒彻底发作之时,这些没有用了。”
片刻之后,楚驭转过身,声音异常冷静:“没有用是什么意思?”